《四个春天》是一部以真实家庭生活为背景的纪录片。15岁离家,在异乡漂泊多年的导演以自己南方小城里的父母为主角,在四年光阴里,以一己之力记录了他们的美丽日常。在如诗的乐活慢生活图景中,影像缓缓雕刻出一个幸福家庭近二十年的温柔变迁,以及他们如何以自己的方式面对流转的时间、人生的得失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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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四个春天》之前,想说说金马最佳影片《大象席地而坐》,以及杨明明的《柔情史》。
胡波的丧,杨明明的撕,几乎是豆瓣小组父母皆祸害的冠名电影。两部电影里的原生家庭,都令人感到恐惧和绝望,是浓墨大写的底层互害。从社会新闻,到身边亲历者,屡见不鲜。
作为纪录片的《四个春天》,跟它们同步发生,却完全不一样——不一样到会让许多人怀疑:陆庆屹的父母,是不是在儿子架设的镜头前表演。陆庆屹是不是进行了有计算的加工,剔除掉糟心不堪的,只留下和谐幸福美好。
奇怪的问号,看片过程中冒出来的质疑心理,随着第一个春天的落幕,第二个春天的开始,慢慢消除了。
原来,所谓的《四个春天》,就是北漂的陆庆屹,春节返回贵州独山,跟许多人那样,回家、过年,起床、吃饭的四个年头。显然,以私影像出现的这部电影,也可以叫做《生活而已》(魏晓波纪录片作品)。
私电影,或私影像(它们当然可以被公开放映)。顾名思义,就是切入到创作者最亲密的人际关系中,比如父母,妻儿,或者恋人。日本的原一男和河濑直美,都是这个领域的大神,神到我自认经受了中国纪录片的诸多考验,依然看得目瞪口呆:这些人,实在太敢拍了!少女时代的河濑阿姨,拍婆婆摘花种豆。镜头直接快要贴到了婆婆脸上,看清楚每一道皱纹的故事。老人家都得打趣说,靠太近了,不好意思。
《四个春天》的出现,让我想起来自东瀛的家庭录像私电影。然而,它经过了精心的剪辑和声音后期,加上陆庆屹本人苦练的平面摄影功底,作为纪录片的《四个春天》,不仅要比之前一系列出现在中国电影院,题材致胜、豪取票房的纪录片来得好看,甚至比剧情故事片,会更具有原生的美感。同时,被许多人挂在嘴边上的故乡啊,风物啊,极少见的,出现了一部不声不响、埋头拍摄了许多年的纪录片里头。光是迷人的家庭日常、熟悉的餐桌和故乡的氛围这几项,就值得你去电影院看看。
纪录片的创作,会随着时代变化,发生改变。多数观众习惯了专题片,鲜少接触独立纪录片的同时,会对《四个春天》感到新奇(尤其是出现在电影院),其实,这非虚构的私影像,很早就在日本发生。
同样,作为拍摄者的陆庆屹,与被拍摄的父母家人,他们也知道机器的存在。久而久之,当拍摄对象意识到镜头,又忘记镜头的时候,彼此之间不存在隔膜时,《四个春天》所收录的素材,就变成了源源不断的生命河流,不时有激荡而起的水花,摇曳摆动的水草,腾跃而出的大鱼。
突然陷入变故和沉默的第三段,《四个春天》开始加入一家人在二十年前就开始保留下来的家庭录影,伴有文案或解说,并由父亲配上音乐。并非出自陆庆屹之手的陈旧影像,却在第三个春天,爆发了强大的情感冲击力,迅速告诉着观众:电影,或者影像这门艺术,它到底意味着什么。
陆庆屹的最初构想,肯定不包含第三个春天的故事。当变故到来,这也推翻了导演单纯只是想留念,或者囤一堆硬盘素材又不知从何下手的烦恼,催促他,要去完成什么——哪怕是单纯的仪式感,对自己的人生施压。
反过来,先入为主的观众看法,也会在第三个春天时候被推翻。那些你看过、听说过,亲身或不曾经历过的生命体验,融入到你的世界里。虽然说来说去,要讲的,不过是人生而已,没什么大道理。
《四个春天》的影像,最开始只用来保存共同度过的家庭时光,吐露对父母或家乡的思念之情。但就像是枝裕和讲自己的《幻之光》,主人公向别人传达了内心的哀伤,又体现人的坚韧与美丽。当陆庆屹选择隐匿自己,承担这一功能的主角,就只能是父亲母亲。而这种冷冰冰的说辞,也始终不如人伦之情的活动影像,来得直观。
许多纪录片拍摄者,可以把镜头对准一切难以搞定的对象,但要他们调转镜头,对准自己或者亲密家人,就很难保证不会有情感上的伤害。就像开头,关于得奖不得奖的说法,纯粹是一己之私,更多是我内心的不安与恐惧,家人是否可以,比导演来得强大。就像我在书上读到这样一段话:母亲拥有丰沛情感,但感受幸福快乐同时,也会比常人遭受多一倍的悲伤痛苦。
不可否认,我在这样的评述过程中,强烈带入了自己的看法。正如有人会被贵州风味的家庭料理和地方佳肴所吸引,又或者像1996年生的小徐同学那样,把整部电影,当成一部相亲片去调侃看待。幸福是相似的,不幸却各不相同。我知道,人在面对死亡,面对家庭的喜怒哀乐,会有不一样的看法。我很惊讶地看到,在第三段故事中,摄像机并不避讳,去拍摄服丧的家人。他们只有沉默,还有那听不清词的丧歌(正是《冥王星时刻》所寻找的)。第三个春天的沉默,晦暗与情感凝重,道出了难言的生之多艰。中国人,很少能记住三代以上的亲属,对于成长或者陪伴的亲人,一旦割舍道别,难免会有切肤之痛,正如每年,一个春节,总能唤醒相似的生命记忆。
当陆庆屹冒出要完成创作的想法,对摄影拍摄的思考(机位、角度、构图),也令整部电影,不乏美感。甚至对比《日常对话》,它来得更加随心所欲。父亲姐姐拍摄的素材(印象最深一段是配了钢琴曲《水边的阿狄丽娜》),参与到电影成片当中,也仿若李珞《河流与我的父亲》的文艺实践版。
《四个春天》的成功,或者说这部纪录片的完成,其实是陆庆屹一家人,一直有保存和记录家庭影像的传统(片中最早出现的素材是1997年),加上知识分子的文艺情趣,人物鲜活不拘谨,张口都能来上一段曲——已经是很少见的中国家庭,能保存如此乐观达然,不为生活生计所挤压的天伦一面。总而言之,《四个春天》是家庭录像在这个时代,这个国度,所能做到的极佳案例。
它是一部好电影。
一样的三餐四季,竟被他们过出了一种桃源人家的感觉,如同一个美梦,让人只想一头钻进去不再醒来。
最近在跟几个朋友筹划一起做个聊天节目,说到第一期节目要不要聊过年回家的那些事儿,朋友说行,那我们可以聊聊饭叔的《四个春天》,瞬间想起今天正好是《四个春天》的首映,查了一下场次,刚好四十分钟后有一场,毫不犹豫抓起衣服出门奔电影院去了。
影片缓缓开场,影厅里很安静,人不多,意料之中,意料之外的是我会哭得那么厉害,真的,尽管我预备了纸巾。我原以为只需轻轻擦擦眼角就够了,却发现哭得根本收不住,人生第一次在电影院里想扯开嗓子哭,为免被工作人员叉出去,我只能生忍着。走的时候是用围巾兜着脸落荒而逃的,真的很不好意思。直到回了家以后,眼泪仍旧一波一波地浮上来。我不知道是自己最近太易感,还是因为那些场景熟悉到太容易代入了。
群山怀抱的僻处西南的小县城,萧索的街道,朱红的门漆,贴着磁砖的小楼,这些都跟我的家乡如出一辙,方言也是相通的,就连烘腊肉腊肠的铁桶都是一样的。然而,我在老家很少见到像陆爸、陆妈这样会生活的人。他们打开了所有感知美好的触角,在抚触和关爱着这个奇妙的世界,物侯、人情、吃食,一草一木,窗外好看的婆娑的树影,夜空中绚烂的烟花,山上摇曳的蕨菜,万事万物总关情。在他们的眼里,一切的物种都有通感,所以他们关心天气冷了蜜蜂要挨冻了,赞美棒棒的花椒树结的果竟然能摘一整天,为去年的燕子今年又飞回来而狂喜,为腊肉腊肠闪耀着宝石般漂亮的光芒而自豪。
影片呈现了无数个他们生活的细节,毛毛糙糙的,大大咧咧的,每一个毛孔都满溢着甜美的爱意,每一举手,一投足,都是自在如意。他们在家里唱歌,舞蹈,喝着小酒,聊着几十年前的往事,出门去玩耍,用全部的热情在歌唱、赞美着生活。即使有一点不那么如意的事情,也能被他们的乐观化为美事。比如登山途中陆爸的鞋底开了,他竟然用茅草把整只脚和鞋子绑起来,简直天才!二老虽然已两鬓灰白,却仍然纯真烂漫如少艾,很多帧画面都让人想起古老《诗经》中的句子,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一样的三餐四季,竟被他们过出了一种桃源人家的感觉,如同一个美梦,让人只想一头钻进去不再醒来。
若说这一家人有什么超人的天赋,也就是音乐了。陆爸特别爱家,惜福,抽烟喝酒打牌等爱好一应皆无,就好在家里摆弄各种乐器,把自己修炼成了一个全能艺人,陆妈是能唱上几天不重样的山歌女王,陆家哥哥是做音乐的,陆家姐姐也有一把好嗓子,高兴起来随着歌声扭两下,身姿也是美美的,就连94岁的病倒在床的二伯,还要挣扎着唱歌。这一家子都身体力行地践行着“人无艺术身子轻,不会娱乐是蠢材”的格言。他们生活的节奏就是合着音乐的拍子,片中最经典的镜头是老两口各在一个房间待着,陆爸对着电脑在引吭高歌,陆妈则在隔壁的房间里踩缝纫机。缝纫机的节奏十分摇滚,陆妈专注的样子很像在弹奏,陆爸则像是站在有着万千观众的大舞台上,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他们隔着一堵墙壁,看不见对方,身体与灵魂却在紧密地应合着,共奏着一曲琴瑟和鸣。
饭叔说他父母特别注重留存一家人的影像作为家族记忆,从年轻的时候起就热衷于留影纪念,陆爸更是早在97年就玩起了DV。看着他们坐在一起翻捡那些老照片,我的心里特别羡慕。因为父母感情不和以及四口人长年分居各地,我家没有一张全家福,我和弟弟也没有一张小时候的照片。我有一次在文章里提到成年以后平均三四年才会回家过一个年,有读者很震惊地评论说“那还叫家吗”,我只能心酸一笑,无言以对。
陆爸在叩拜祖宗的时候,陆妈在旁边开玩笑说让祖先“保佑陆运坤(陆爸的名字)快长高长大”。其实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我的父亲脾气很坏,这样的玩笑要是发生在我家,很可能会引发一场家暴。当我回味过来以后心里很不是滋味,我的家人们,我的长辈们,他们绝大多数都没有像陆爸、陆妈那样在爱与尊重中生活过。我很难过,为他们,也为自己。生活本不该如此的。
天时有四季,人生也不可能总是春天,那么爱惜家人的老两口,却要白发人送黑发人。饭叔回避了姐姐离世时的情景,画面直接从病房跳到葬礼,葬礼期间的陆爸和陆妈在镜头前都没有流泪,包括姐姐的棺木抬走的时候,直到逝者入土为安,遗照迎回家中的时候,陆爸才像个孩子一样大哭起来。我大概理解他们。前几天我得知表妹去世,打电话回家慰问姨父。我这边一开口就已经泣不成声,姨父却无悲声,只是叹息,只是叹息。他像是问我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着:“FY啊,我想不通呢,我八岁丧母,才五十五岁又要丧女?”仿佛面对这个突然空投而至的灾难懵然不知应对,要过一阵子才能咽下这个噩耗,难以想象等他的悲伤的闸门被启开时该有多么难过,而且是浸透余生的漫长的难过。
陆爸和陆妈在姐姐走后好长一段时间都不再唱歌,并且在心照不宣地考虑着自己的身后事,一度心绪低落,可是最后还是走出来了。饭叔说他爸妈以前下放到条件特别艰苦的地方,别的人都在苦恼抱怨的时候,老两口二话不说就动手建设家园了。他们的屋后是巨大的石山,陆爸每天抡个大锤去打石头,生生把巨石夷平,二老再去挑回塘泥来铺上,开始种菜,后来又挑厚土来,开始种树,几年后屋后就瓜果飘香、菜蔬满园,葡萄爬满山野,足供全校的老师来吃。
姐姐的离世就像那座巨大的冰冷的石山,已经年老的他们依旧没有气馁,一点点地将它啃下,以近乎蛮横的坚强将它化为沃土,使之重焕生机。他们把姐姐的墓地周边开垦成为菜地,播种、除草、浇水,叽叽喳喳地给姐姐讲新鲜事,抚去墓碑上的落叶与新雪。影片最末,他们终于在姐姐的墓前再度唱起歌跳起舞来。那个隆起的土包不再是伤口,它像旁边的菜地一样,像山间的草木一样,像天天走惯的路一样,成了他们生活中平实可触的一部分。看到这里我特别希望姨父也能早日抹平丧女之痛,珍重自身。
回味片子的过程像喝了一口老酒,虽然身处寒冬,胸口却微微发烫,眼中不断滚下热泪。马上又是一个春天,芳草年年绿,也愿梁间燕子、巢中蜜蜂、离家的人儿岁岁能相见,愿歌声永远环绕那座小院。
因为片子冷门,所以排片率很低,不看的话很快就会下线了,一定要马上去看哦。
陆庆屹每次回家都会带上摄影机,他当职业摄影师已有数年时间。他养成了习惯,去任何地方都会带着摄影机,拍下美好的生活瞬间。这段时间,有点拍腻照片的他,想换下新的口味,于是拍起了视频。
归家四年时间里,他为年老的父母拍下了无数简短的视频。这些视频放在他的电脑中,占据巨大的空间。每次点开重看,他都能从中感觉到生活的美好。他想着,何不以这些视频为素材制作一部电影呢?
于是,他花了两年的时间,系统学习电影的剪辑。在自学的过程中,他发现了剪辑的乐趣:将不同的镜头按照一定的逻辑剪辑在一起,竟然能碰撞出崭新的意义。这是他学之前所没有想到的,他乐在其中。
后来,一部作品诞生了,它就是《四个春天》,在第十一届FIRST青年电影节拿到了“最佳纪录片”奖。在此之前,UCCA的首次放映也让这部处女作在豆瓣的评分超过9.0。可以说,它收获了感动和口碑。
电影如何感人,我们不去管它。我们想分析的是它作为纪录片,真实的水准如何。作为一位业余“电影人”的私人作品,我们也许不必过于苛刻,但既然它即将在院线上映,说明它必须接受作为电影的检验。
《四个春天》所有镜头来自于导演在日常生活中发现的美丽瞬间,并不是为完成一部作品而拍摄的。因此电影中的每个镜头都具有独立的审美价值和触感核心,当它们被接续在一起,不可避免产生断裂感。
再加上导演乃是摄影师出身,这导致了每个镜头都留有严重的照相痕迹:过度鲜明的构图、静态的摄影,拍摄者的意识。因此当这些视频被剪辑成电影后,镜头间的脱节更加严重,无法形成连续的感觉。
这导致影像本该具有的延续性和流动性丧失了。电影的一个美学特征是它的蒙太奇,电影因此可以通过镜头的组接创造意义。《四个春天》对此是缺失的,电影变成镜头的机械排列,没能形成一种叙述。
问题本来是可以避免的。将偶然间留下的视频素材转变为一部私人电影,可以介入导演个人的声音。这就是一种“散文电影”的制作方式:通过画外音将分散的视频组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统一的感知分配。
《四个春天》本来可以成为真正的杰作,它真挚感人,发现了一个家庭忧喜掺半的隐秘日常瞬间。但很可惜,如今我们只看到静态镜头的排列,这无疑极度削减了它的艺术价值。纪录片导演确实是个职业。
还是要大力推荐《四个春天》,这已经是第四遍看它了。不仅仅因为它出自好朋友之手,更因为它实在是个太温柔而动人的片子,让人想重刷。现在想来都觉得不可思议,我自己的朋友里面出了一个这么棒的导演!完成了这么好的一个梦想!!
我看第一版还是两个多小时的版本。那时饭叔让我找人翻译一下法文字幕,我帮他联系了我原来的小同事,又帮他校对了一遍。后来带Enzo去饭叔的小院玩儿,听饭叔绘声绘色地讲他的童年故事,回来我又和Enzo一起重看了一遍这版。当时我们都觉得结构有点散,可是已经非常好,因为很难不深深喜欢上饭叔的爸爸妈妈。我觉得饭叔的爸妈是我知道的最可爱的中国爸妈,他们的生活里流淌着自然而然的诗意,贴近大地,艺术又融入了日常的生活,生机勃勃——这种生机,即使最艰难困顿的时刻也不能磨灭。
去年饭叔来上海,带来了这个电影的最终版,那天风老师这么七七叶行一有鹿乐天他们都来了,我们过了一个很愉快的晚上,我还把Phil也带来了。事后他埋怨我说:“下次能不能不要让我坐在导演旁边?害我一直生怕自己打瞌睡!”当然他并没有打瞌睡,我看见他在偷偷抹眼泪——这个故事虽然是贵州边远地区的一家人的生活,可它的内核是人类共通的情感。最终的版本剪得很好,神完气足,而且保留了最初我就喜欢的所有细节。其中我印象最深刻的,也是导演自己最喜欢的镜头之一,是相当长的一幕:爸爸和妈妈分别在两个房间里,爸爸对着电脑听音乐,一边指挥着假想中的乐队,妈妈在另一个屋子里踩缝纫机,微风吹动红色的窗纱。两个人被一道门隔开,却被摄影机收录到同一个画面里,那种和谐感都要满出屏幕了。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神来之笔。
还有数不清的细节我好喜欢,比如妈妈说燕子怎么飞:“哉哟,才好看哦,呜——往到底下底下的,呜又到那边去,到顶顶,一梭又下来,一刺就飞到地下,又昂到高头边去,哉哟,最好看了。”比如爸爸向大家宣告燕子又飞回来了,那眼睛闪闪发亮孩童一样的神情,比如爸爸和妈妈合交杯酒,比如妈妈在田野里情不自禁的舞步,比如爸爸和妈妈刚学会用微信交流,笑得不能自已,比如爸爸和妈妈一起吹蒲公英......他们的生活是这样的有情有趣,对话是这样鲜活自然,编都很难编出这么棒的台词啊。
影片的后半部让人难过,可是爸爸妈妈并没有沉溺在悲伤里,两个春天过去,他们在姐姐的坟前种满了鲜花和蔬菜,常常去陪她,在田埂上跳舞和唱歌。姐姐在天上,一定也喜欢看到这样的场景。人生如此艰难,可饭叔爸妈的生活态度又是这样的豁达与天真,什么困难都这么扛过去了。
第四遍看,让我流泪的部分我依然流泪,让我笑的地方我依然觉得好笑。这一遍看的过程中我一再感到,这个电影平心而论技术上并不完美,可是饭叔在记录的时候并没有想到拍成电影,考虑到这是在无意识状态下得到的素材,简直是惊人地好,比任何精心的排练都好。而且传达的情感是多么饱满动人,即使看了多遍也没不会消解和削弱。我看的那场没有坐满,但所有的人都坐在那里等字幕打完,等大陆哥的钢琴曲声停下,才起身离开。整个晚上我的脑海里一直盘旋着那首歌,我小时候就会的歌:蓝色的天空像大海一样,广阔的大路上尘土飞扬......
《四个春天》的口碑越来越好,公映后甚至比公映前的小范围评分还高了,真是为饭叔高兴。希望能在院线得到越来越好的排片,这是一个多么适合春节看的电影呀!
以审美的方式关照生活,中国并非没有。这个传统也是有的,古代的士大夫们即以一种审美视角关照生命和生活。只不过对于为数众多的百姓(屁民)来说,生活的底色依旧是“惨”,苦于讨生活。
日本文化的特异性在于它将审美关照发展到了生活的各个方面,从审美视角看待一切:自然、物、人、生命……将生活变成一件精致的艺术品。这在日本属于普遍状况,而不是某一阶层的专属。
这种不抵抗外界强力,安心于经营日常生活的态度,是日本文化发展出来的“第三条路”。不是说别的国家没有,只是说唯有在日本,审美关照才成长为一种文化现象,浸透在社会各个意识层面。
《四个春天》所记录的家庭生活安详而富足,虽然其中仍然带有一些传统文化的渊源——父亲的教师身份,类似于古代的士大夫,从而可以借助“琴棋书画”从日常生活中找到滋味——但已不同。
这既非“悲”也非“惨”,而是类似我们所说的日本文化发展出来的“第三条路”——以审美的方式关照生命,将日常生活过成诗。这是极为特异的,如果我们考虑到中国电影呈现日常生活的惯用方式。
无不被一种“惨”的意识所渗透,不抗争或抗争失败后妥协,同时继续与社会体系建立合作关系——这就是绝大多数人从青年成长为中年的必由之路:丧失了活力,变成社会机器精密咬合的零件。
很少有人想到,在抗争和妥协之外,尚有“第三条路”。即拒绝卷入社会体系,与其同流合污,反而是保持自己的独立性,以审美的方式关照自己的生命,经营好自己的日常生活,将其过成诗。
《四个春天》是极为特殊的,它让人知道了在“悲”与“惨”之外还有另一种被遗忘的生活方式,这种方式在消极状态下同样可以抵抗外界的强力。这原本就是中国人对待生活的态度,但可惜被遗忘了。
之所以被遗忘,或许是因为压迫太久了。几千年都在强权的淫威下苟活,于是生活成了“活着”,只要“活着”就是成功。但他们忘了,“活着”是因为强权乐意看到你如此,这不是一种规训的结果吗?
而经营好自己的生活,在某种程度上漠视了外界的强力,对权力保持不合作的态度。权力如何愿意看到普通人将生活过成了诗?这挑衅和嘲讽了它的权威,与人际关系中的权力运作是同个道理。
《四个春天》自然是有价值的,但可惜它只是一部纪录片。其价值不在美学层面,而在于它让无数国人看到了审美生活的可能,这是纪录片里的人物对生活的态度对观众间接产生的激励和引导作用。
而《米花之味》之所以更有价值和创造性,原因在于它是虚构的剧情片,导演通过将摄影机观察物像的视角改变为审美关照,从而让观众在观看电影时自动代入审美的观察视角,进行积极的目光规训。
它帮助观众重新获得发现生活中诗意的能力,这是《米花之味》的真正价值。《四个春天》属于激励和引导,让我们看到审美生活的可能,《米花之味》则教导我们如何以审美的方式关照日常生活。
FIRST青年电影展前线记者 | 小明
无论是西宁First影展走出来的一批青年作者,还是中国大量的关注边缘人群的创作者,农村与家庭似乎永远是他们最爱选取的题材。
然而,在这批影片中,痛苦、混乱的家庭关系和贫瘠的中国乡村,翻来覆去地被直推到观众面前。远离农村生活的观众,很难从中提取到真正中国传统理念的家庭气氛。然而在今年的First青年影展,一股温暖力量闯了进来。
这就是今年入围惊人首作单元的《四个春天》,则是其中的佼佼者。《四个春天》选取了一个非常抓人的角度,记录四个年头里,回到父母家中过春节所发生的事情。其中,所展现的细腻、生动而非常真实的家庭生活场景,则是其中最为动人的部分。
作为一部私影像的纪录片,从一开始,导演并没有计划将其完善成一个完整的纪录片。于是,我们能看到在第一个春天的部分里,所有的段落、镜头都非常的琐碎,甚至显得有些混乱而不知所谓。然而反而正是这一段落,奠定了整个影片的基础,琐碎显得生活场景更加的细腻、真实,能够瞬间令观众进入这个家庭的环境里,并作为一个引子一样的段落,串联起了接下来的部分。
特别惊喜的是,在第三个春天的段落里,并没有太多当年的场景,反而替换成了父亲所拍摄剪辑的曾经的家庭录像。父亲所作的录像,充满了年代的气息的画面,依旧忠实地反映了当年的生活场景,而且同样具有琐碎而细腻的特性,这与第一段导演自己拍摄的部分形成了有趣的互文。同样,父子二人相同的爱好从银幕上延伸到银幕外,也具备了中国家庭骨子里的传承精神。
诚然,没有技巧是这个影片非常令人遗憾的地方。剪辑上的凌乱、声音技术的问题,甚至作为导演本人真实情感的表达失控,在影片的行进过程中都造成了很大的影响。然而对于应当反应真实的纪录片来说,技巧并不算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剪辑技术和声音技术的缺失,反而组成了私影像纪录片的一种形式,在其他影片里成为弊病的技术问题,在《四个春天》都化作了影像的真挚。
本身真实的生活就足够令这部纪录片发展出优异的成绩了,我们随着导演的镜头,一点一点的深入这个偏远小村,一点一点深入作者所处的家庭。这些镜头或是远远观察,或是微微跟随,或是直面镜头内的人或事。这样的镜头语言组成,粗粝、莽撞,却意外地展现了创作者内心的真挚,正是这种影像下所蕴含的真挚的力量冲击着观众跟随着画面和其实就发生在真实世界里的小故事。
观众随着这股真挚,看到一对老夫妻几十年相依相守的感情,看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无奈与悲哀,看到一家人的互相扶持,看到远走外乡的游子内心紧紧的牵挂,看到他们一年一度腌制的香肠腊肉,看到他们在每年放鞭炮,看到他们上山砍柴、看到他们唱歌、看到他们欢呼、看到他们哭泣。每一段真实生活里难以发觉的小细节无差别的拼接,直观的信息传递,都是真实的力量。
其实不仅仅是这个家庭本身具有的温暖气息衬托出了整个影片的感动人气质,导演在影片中穿插的贵重风景的空景,使得整个影像的气质爬升了一个层次。在生活段落里,画面的不够精致,都被自然而生的山川、云雾填补上了,这些风景和天气的生成,似乎本身就是为了让镜头记录而形成的。这同样,是真实的力量。
自然、真实,真挚,这其实是我们在观看青年创作者作品时最愿意看到的气质。来自表达的冲动欲,能够弥补所有技术层面的不足。
我们欣喜地看到,一个充满自然魅力的乡村风光,一个充满人情味的理想中国家庭关系,被真实地记录了下来。当我们日后想起农村与家庭题材的作品时,总能够想到这股温暖的力量。
· THE END· 这是“不散”的 第680期 文章,值得一看!
放映、观看私影像有什么意义?一部被摄对象既不够典型又不够非典型的纪录片,有什么意义?是借由共享的环境和共享的影像,将个体经验上升为共有经验,以昭人类悲欢并非不相通;是当下性总在蒙蔽我们对生活更宏观的感知与观察,而影像能帮我们完成与当下性的对抗——这其中的秘密是:之于光阴,宏观往往就来自微观之和。前面又没说人话了是吧?好:衡量这部电影是不是好电影,我觉得只需要一个标准,就是你看完有没有拿任意设备去记录日常的冲动。我有,所以我说它是。
共情真的是一种很高级的情感,无论悲喜都如沐春风,是燕子回巢的呢喃,是半亩方塘的春水搅动,是厨房的乒铃乓啷,是迟迟不愿挪步的送别,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噙着的泪,是用DV记录家庭生活的镜头。父亲这一代知识分子拿的起乐器学的来剪辑,即使年纪大了“每天也要为这个家做一件事”,母亲总是囿于厨房但总能笑呵呵地唱起旧曲,还经常地木楞停住想起亡去的姐姐。两位老人鲜活可爱,我也是第一次注意到我有时候竟然会错过这些身边类似的细小美好的东西,我突然懂了离别车站奶奶的驻足,懂了外公每次提前煨好的鸡腿,妈妈微信上时不时的关心和回家爸爸严肃又关切的谈话。冬去春来,花谢花开,蓬勃如朝阳上升,情似春水粼粼,踏着三部舞曲,哼着小歌,等一个一个春天来。
真挚的记录,有一对普通老人能遇到的欢乐:香肠熏得好,燕子回巢,邻人送来腊梅苗,「闹热」。也有一个中国家庭能遇到的悲痛,这些我的祖辈也有,但十多年来一直被大家刻意回避掉了。片子叙述极为简洁朴素,没有任何刻意的技巧。凝练了日常生活的韵味,又高于日常生活,这个家庭的生活自有旋律,就像那些餐桌边、山野里、病榻上、坟前、旧视频里响起的歌声。
最喜欢父亲兴高采烈地说“今年燕子又来了”,母亲:“我喊你爸少高兴一点,到时候这些燕子一走,心又灰几天。”
日本有《人生果实》,韩国有《亲爱的,不要跨过那条江》,我们也终于有《四个春天》了。辛波斯卡写“就让那些从未找到幸福爱情的人,不断去说世上没有这种东西,这信念会让他们活得较轻松死得较无憾”——是真的没错,毕竟平成的我们要上哪里去找一个会五六种乐器、会唱歌会跳华尔兹、会书法会视频剪辑、会修家具修电器、会种菜会养蜂、会做家务还超关心我的爱人啊!!!
之前已经看过不同剪辑版本,以为会麻木,但看到放映的最终版,还是忍不住泪崩。这对父母实在太独特了,他们的日常生活透露出鲜活的诗意,也让我看到婚姻可以如此融洽。片中他们时不时唱起歌来,还有音乐、舞蹈和大自然的滋润,极有生活质地。开头收尾都很好,丧歌和击鼓声十分震撼,看完后余味悠长。
人无艺术身不贵,不会娱乐是蠢才
家庭私影像,两个老人的生活态度很棒,特别让人羡慕。这样的故事会让很多感动,是因为,这其中的夫妻关系与生活态度,恰好是很多人不曾有,却又非常向往的。
纪录片直击穷山恶水黑社会是一种力量,记录柴米油盐酱醋茶也是一种力量。我们的家庭叙事中很少见到这样豁达与乐观的父母辈,他们对生活中具体的一餐一饭一花一草一事一物真心好奇,真心感恩,真心享受。父亲无论遇到什么事,都笑着说“好玩得很”,看见红亮腊肠慨叹一句“安逸”,看燕子筑巢,看荆条发芽,吹一支蒲公英,这些不是文艺青年的摆拍,是来自真实生活中的点滴情趣,它本应是生活的本意,只是长久地被尘埃覆盖。这其中也有死亡和告别,甚至是最惨痛的那一种,但即便如此也是透亮的。这两位老人没有被时光钝化,没有被窘迫打垮,没有抱怨没有唉声叹气,过好每一天,生命都有界限与终点,所以意义是什么?不过就是盼树叶返绿,等燕子复归的这个过程。
时光荏苒,你已不记得毕业照是什么时候拍的。岁月无情,前一秒还说你像八零后,下一秒美好的生命就转瞬即逝。珍惜当下,珍惜眼前,因为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血浓于水,能在茫茫人海中成为家人就是缘分。相聚太难,上一次全家团圆已是1994。不要因为离家太远,而忘记了回家的路。世界再大,也要回家。
导演一家人,一直有保存和记录家庭影像的传统(片中最早出现的素材是1997年),加上知识分子的文艺情趣,人物鲜活不拘谨,张口都能来上一段曲——已经有中国家庭很少见的乐观达然一面。尤其是导演确立了要创作的想法以后,对摄影拍摄的思考(机位、角度、构图),也令电影不乏美感。《四个春天》是家庭录像在这个时代,这个国度,所能做到的极佳案例。甚至对比《日常对话》,它来得更加随心所欲。父亲姐姐拍摄的素材(印象最深一段是父亲配了《水边的阿狄丽娜》),参与到电影成片当中,也仿若李珞《河流与我的父亲》的实践版。第三个春天的沉默,晦暗与情感凝重,也道出了生之多艰。中国人很少能记住三代以上的亲属,但对于从小陪伴,日常成长的亲人,一旦割舍道别,难免会有切肤之痛,正如每天春节,归家的燕子,总能唤醒相似的生命记忆。
劳作、闲聊、歌唱、出游山野、病、死、丧葬、祭祖、告别......人可以活得这样真实、坦然、艰苦中富有尊严、有大自然和艺术伴随、有美——艺术就是人的表达。
这个片子有多好呢?看完回家,放下包我就抱着我妈哭了一会儿。每个妈妈都有自己的坚强,每个爸爸都有自己的忍让。为什么我们总想把自己的日子过程别人眼里的样子,我们的生活本身,就是诗啊。
我自己的片子,我打五星。。。⁄(⁄ ⁄•⁄ω⁄•⁄ ⁄)⁄
3.5;以本片收官2018堪称完美,散场时邻座一阿姨寥寥一句抓住精髓:“又悲伤又欢乐,人生的悲欢离合啊,全在这里了!”四季时序的轮回暗合生老病死、聚散离合的天道恒常,朴素而真切,挚诚且感人,美轮美奂的空镜与配乐、台词搭配得相得益彰。日常记录琐细如无声细流般徐缓静柔,燕子归去来兮,几度花开花落,那些永远无法预知的悲哀,意识到终将分离的苦涩况味,竟神奇地在古意丧歌中被精准描绘,父母的生存技能和智慧指代了人类繁衍不息的根源。剪辑甚好,对庞杂素材的梳理和采纳都是一种私人的生命体验。
看哭了。倒不是说这片子拍得多么惊世(当然导演本来就是一枚文艺大叔&很棒的图片摄影爱好者,对影像有很强的敏感度,拍出一份质朴的诗意),主要是这对老人家太令我羡慕和感动了,这就是中国家庭最缺失的爱的教育啊,小时候梦想中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他们将岁月的苦难化为财富(生活能力极强,除彼此不依附任何人,对一切事物尤其文化生活有强烈的好奇心),展现出超乎常人的乐观、豁达、坚韧与感染力,拍成连续剧我都愿意看。古稀老父自己拍DV学剪辑和后期太可爱了,十八般乐器唱歌书法才艺简直不要太多!姐姐病逝,但她还在他们身边。老照片和家庭录像有效拓展了背景信息量,同时也很抓人。个别处剪辑可以再精炼一下,但总体来说作为非专业出身处女作,扎扎实实不炫技,已经给我太多感动和余味了。
四个春天最打动我的,一是这对老夫妻在花式劳动与自娱自乐中所创造的自洽晚景,二是人与在地食物、在地环境、在地习俗的民族志关系,三是这个家庭在改开时代的大国流散中体现出的难得的内聚力,二老日常拾掇姐姐坟头的段落真的很戳心。
很感动。见过太多不幸的家庭,所以对西方的悲剧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我在想如果这样的家庭是社会的主流,那么整个艺术的面貌或许都会发生改变……作品带给人的影响毕竟有限,需要长期积累,而一个活生生的人给世界带来的变化更直接,也更深刻。这是我昨天和一个朋友说“养育孩子也是很大的成就”的原因。
“每天为家多做一件事” 朴实如自己的父母,宁愿多走两公里去挑井水,也不愿喝便捷的桶装矿泉水…几处泪点,越大越体会家庭的不易,生活的苦与乐,父母知足常乐的幸福,其实很简单,只要你懂。带去北京的家乡菜,每次送别的不舍,最戳心。
一年多前冬天刚刚开始的时候,在饭叔那里看过一小段粗剪的片子,当时已很感动,感觉饭叔的爸爸妈妈真是一对极难得的父母,这难得不是说他们对子女的爱,而是他们生命中无时无刻不充盈的艺术的氛围,对自然的醒目的观看。那时尤其觉得饭叔妈妈像是地母一般的存在。昨晚第一次看完全片,却觉得爸爸的形象在影片里更丰富了起来,站在山坡上和在电脑前歌唱的那一幕太动人了。整个影片的节奏其实非常清楚,也很紧凑,虽然它看起来像是年复一年的碎片,但周而复始之中流变产生,第一年春天营造的是过年气氛,第二年春天则着重在音乐在生活中的重要意义,第三年亲人逝去与回想,第四年缓慢的复苏,如同深冰的河流,在又一年春天终于裂开新的裂缝。人生的意义,老年的爱情与相伴,生活的辛苦与诗意在这里凸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