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章三
深焦 X 高鸣 王磊 黄宇聪
《回南天》是高鸣导演的处女作,四个不同年龄和性别的主人公都被水包围着,好像困在了深圳永无止境的雨季里。有那么一些时刻电影潮湿的氛围让人想起蔡明亮的电影;又有那么几刻少男少女困惑而又敏感情愫在掌心中鱼缸的映衬下,似乎又让人想到上世纪末岩井俊二浪漫而又纯情的时代。
这无疑又是一部近年来让人眼前一亮的南方电影,导演高鸣精准在深圳这座大城市的背阴面,浸入了现代个体内在恍惚、失重的精神生活。故事周而复返,兜兜转转地绕着圈,好像一切叙事也都是暧昧的,无头无尾的。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大冢龙治摄影,他出色捕捉着人与人之间的空气,捕捉着故事与故事之间的缝隙。
这部入围了2020年鹿特丹国际电影节光明未来单元电影,由工厂大门、宝贵映画出品。我们在鹿特丹采访了导演高鸣、制片人王磊和男主角黄宇聪。
深焦:高鸣导演您好。从您完成上一部短片至今已经过了十几年时间。是出于什么原因在现在这个时间点带来了《回南天》这部作品?
高鸣:我在2006年拍完纪录片《排骨》,2007年拍了一部剧情短片《阿松》,到2009年上半年都一直在拍片,到现在为止我都还有近400小时的素材没有剪,可以剪成3部纪录片。
后来我和我太太一起创业8年,最终也没有做成,品牌最后也卖掉了。大概2015到2016年那段时间,我的情绪一直非常低落。为了缓解这种压抑,我就去跑步和钓鱼。电影中出现的湖就是当时我钓鱼的地方。那个湖在深圳的市中心,周围环绕的都是高楼,我以前从没有注意到城里还有这样一片开阔之处。那里是一个废弃的游乐场,除了钓鱼的人之外几乎没有其他人会去,坐着也没有人打扰,感觉很放松,很舒适。在那里的时间我什么都不想,心情很平静,有时候一坐就是一天。坐久之后,其实会产生一些幻觉,眼前好像会出现从前认识的人和发生过的事,一幕一幕像电影一样闪现。同时我感觉自己像是一条鱼,四周是透明的玻璃,像在鱼缸里出不去,自己总觉得被什么困住了。
在这种状态下,我就产生了想要写作的想法和冲动。刚好那段时候王磊也在深圳,他看过我之前的作品,也鼓励我继续拍一些新的作品。但有时候想着想着反而懒得动手了。王磊就跟我说,我来给你当监工,给你定好截止日期,把第一稿剧本给我。就这样,我就真的开始写了,也如期把剧本交给了他。他看完感觉很好,不是现有的任何风格能包含的一种东西,而且特别南方。他也很喜欢这种所谓“南方美学”的电影。我们之后就开始不间断地沟通,花了差不多2年时间做剧本,之后也参加各种创投。在剧本逐渐成型的过程中,我们也找一些心目中认定的比较优秀的创作者,请他们读一读,他们不仅给了很多肯定,也很认同这个共同创作的机会,并且加入进来一起合作。《回南天》就是这样诞生的。
深焦:这个故事本身虽然并没有确切的开始和结束,但其中几个主要人物还是有相对具体设定,比如在剧团学美猴王的男主角,有“大哥”入狱的龙老师等等。这些人物是否来源于您在生活中所接触的人呢?
高鸣:这个肯定是,因为作者电影必然跟作者本身的经历有一些关联,可能是经历过的,可能是想象中的,这些所谓的生命经验里的东西,无论从何而来,都是作者的一部分。最重要的是,在此过程中怎样去建构属于我内心的、我认定的人的样貌,去考虑他们面临的所处的现实是什么状态,这其实跟我的内心是息息相关的。
美猴王这些不一定是真的,可能是我想象的,因为我小时候特别喜欢,梦想成为那样的一个人。但随着在现实生活中不断长大,小时候想象的无所不能状态也逐渐被压制住。小时候人就像一只螃蟹,可以伸出8只脚,甚至感觉能有16只脚,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但是后来面对现实生活,脚就一只一只被捆住,就变成一只大闸蟹上蒸笼的一个状态。
像小东这个角色更多可能是我心理的一个投射,我希望自己能飞起来,但事实上,他却被人按在地上扒得精光。电影中的人物浓缩了我40年来对人的理解,处于不同年龄段时面对着不同年龄段的问题,小东有小东的问题,杜鹃有杜鹃的问题,园园有园园的问题,龙老师也有龙老师的问题,包括观众没有见到的那个进监狱的大哥也有他的问题。当然归根结底肯定是人自身的问题,我一直觉得是人自己有问题,才会出来各种问题。我觉得做《回南天》这部片更多地让我去触摸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探究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由一条线性的感情线索来牵引的,其实是最表象的关系。比如小东是属于少年蒙昧的状态,不谙世故甚至让人反感,但同时又有点不愿屈服,忠于自己的理想的成分。杜鹃明显就比他成熟得多,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知道怎么去要,但她不会说出来,默默朝着想要的东西走。园园的人物形象可能是追求过了,但最后发现要到的并不是自己想要的东西,人也变得像幽灵一样。
我设想中角色的心理年龄是这样的:小东可能就是20到23岁,杜鹃是25岁到28岁,园园是30到35岁,龙老师可能就是40多岁的状态,他除了物质生活层面没问题,其他地方到处是问题,但他还说不出来,也无人可诉说。人生到了最凋败的时刻,可能就是见不到面的大哥那样的状态。我把对于不同年龄段人的理解放置到这些角色上,因为有了多年做生意的经历,我对人其实不是特别信任,我对人有很多疑问。我觉得这部电影也是在触摸这种疑问。
后来写作和拍片的过程中,让我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了更深刻的体悟,同时也帮助我慢慢走出来。这在现实中对我意义也很重大。
深焦:影片选取“回南天”这个季节性气候现象作为故事背景,是否也在某种程度上是您心态的投影呢?
高鸣:回南天是广东特有的气候,每年有一个星期,因为冷暖空气交汇,到处都是水,我们形容叫做“万物流泪”。在这样的时间人会特别难受,睡觉也睡不好,因为被子都是湿的,整个家里好像都没有落脚的地方,必须靠抽湿机才能活着。
我用“回南天”有两层意义:一是它给人非常不适的心理感受,二是回南天它黏糊糊的感觉是说不清楚的,有种粘稠和模糊的感觉很难表述,这恰恰是我对情感的理解。人有趣的地方就在于很多事情是说不清楚,甚至没法说的,如果都能说清楚,也就不用电影了。这个气候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跟我理解的人物的情感状态在某些方面很契合。
我们在创作的时候就在想,这些人物究竟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心理构建的产物?显然不完全是真实存在的,包括这个角色和那个角色的关系,真的存在吗?还是一种幻觉呢?
王磊:我补充一句,其实讲的就是人际关系的暧昧不明或者不确定的性质,在都市当中,人其实会根据自身情态的变化在人际关系上发生变化。所以导演要说的是他想呈现这种人物关系的不确定性,一方面可以去解读很多含义,含义的繁复性也是南方艺术的一个特征,比如诗歌等等,都有这种多重性,不是单一的事件或者信息的表述,不管是创作者本身的自我投射,还是演员在表演时候的自我投射,观众再看的时候可能也有自我投射。我们希望在影像上呈现出这种繁复性,希望观众进入我们建构的美学系统里面,不单纯在理解上找到意义,还有一种身体感受。因为回南天那种潮湿,不仅是湿,还有重,有一种难受,喘不出气的感觉;然而场景转到湖边,突然又可以呼吸了,会有一种身体感的变化。
高鸣:每一部电影最终都是和观众一起完成的,而且每个观众看到的都可能是不一样的。我认为《回南天》是一部接口比较多的电影,有更多亦人亦己的感觉。
深焦:刚才王磊提到的身体感受其实在摄影上表现得也很明显,比如我很直接的感觉就是色彩是经过很精心的设计的,总体是一个冷色调,蓝色的使用非常多,但其中每个场景都有属于各自的微型颜色系统。这个具体是怎么考虑的?
高鸣:影片摄影的形式主要两种,一种是上肩的,主要是在小东和杜鹃家里,我们希望有一种流动的状态,他们像两条鱼一样生活在其中,一种湖底的感觉。当时给摄影老师的提出的印象是这种感觉,所以他也用肩扛的方式,尽量去找影像的流动感。我跟大塚老师也说,你的摄影机就像包围他们的水,要找到水的感受,所有镜头都是跟着演员在走的,像开场打乒乓球然后进到卧室的镜头。到了户外和其他两个空间里,全是架上的,稳定的。其实南方的影像的静谧感,有时候会有一些神秘感在里面。大塚老师也是在区分两种影像状态这方面做的特别好。
关于颜色,我们在每一个空间里尽量去找我们想要的意象的色彩。比如说小东和杜娟的居住空间就是以蓝色为主,包括灯和瓷砖都是蓝的,房间里也有一些植物,实际上是想呈现一种水底的感觉。
王磊:其实在这个狭窄空间里的那场戏,摄影指导他本身的拍摄经验也发挥了作用,把灯罩本身的蓝色调带进去作为环境色,也为空间增加了一种情绪气氛。
高鸣:再比如说到了园园家里,色调整体都变成了白色。我们每一个颜色,包括每一个空间当时都是有具体的指向的,但更多的解读我希望还是留给观众。
深焦:电影绝大多数地方都是没有配乐的,而在环境音上下了很多工夫,比如雨声、水声等等。这种声音设计是怎么考虑的?
高鸣:音乐只有三处地方出现,都是在我认为有必要的地方。我本身不是很喜欢配乐特别多的电影,我认为所有的声音都是音乐的一种。今天放映其实声音有点小,如果更大一点的话,空间声音会表现得更好。我觉得风声也好,水声也好,人声也好,把层次放进去以后就会特别美妙。所以我们在跟声音指导娄堃做声音的时候,反复强调声音的层次和丰富性问题。因为我平时生活在那里,我对南方的声音感受太深刻了,动不动有地方在滴答滴答地漏水,所以对环境音的觉察更加敏锐一些。
深焦:影片重几个主要角色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种技艺,比如小东是戏曲,杜鹃是插花,园园是舞蹈。安排这些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高鸣:其实美猴王这个形象就是我小时候特别喜欢,也希望能成为美猴王,这个设计也就是我自己想要飞翔的一个直接映照。像园园跳舞主要是因为演员本人有12年的舞蹈经历,而且我们选择的外景对面,正好是深圳最大的舞蹈剧团——世界之窗舞蹈团的所在地,这个地方本身也很魔幻,代表建筑就是一个埃菲尔铁塔,很多舞蹈团的演员真的就是生活在这个地区,而且是跟着已婚的有钱人,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像个游魂一样的状态。
其实电影里的角色很大程度上不是现实意义上完整的一个一个人,可能一个人物是另一个的补充,一个人是另一个人的镜子,互相照射,有这样的功能。试着把这些人物串起来去理解的时候,就会发现里面有特别多的接口。
深焦:在指导演员表演的时候,您希望他们能呈现出什么样的状态?
高鸣:我想象中这个角色的状态。刚刚选好演员的时候,我就开始慢慢让他们抛弃原有的很多东西,逐渐接近这些人物。
比如开拍前有两个月体验生活,就完全在那个地方,以影片中人物的状态,用他们的名字去生活,每天做什么学什么,怎么穿衣服,怎么吃饭,都按照人物的情态在走。从心理状态的调整来说,像黄宇聪他本身的背景跟小东特别不一样,也很积极乐观甚至有点冷幽默的人,但小东不是这样。所以我需要把他身上原来有的很多东西磨掉,让他感受到小东的苦闷,以及有这种心理状态衍生出来的处理问题的方法。到了后期他跟杜鹃的演员真的开始发生冲突,吵架,互相谁也不理,按照角色的状态在生活的时候,我就觉得对了。
深焦:也想请问一下男主角,在这个转变中觉得最困难的是什么?
黄宇聪:主要还是生活上的困难比较大,因为有一些20多年从来没遇过的事情。比如说每天的生活就真的是活着,没有任何其他可以做的事情,每天早上我起床之后就是开着电动车送杜鹃去学插花,但我没有任何东西要学,就像我演的小东开始是一个保安,每天都无事可做,在等着,也不知道在等什么。等到她学完,就再去接她回到家里,吃什么也不知道。杜鹃(的演员)是真的住在小东家里,蚊子很多,我住在园园家里,11层要爬楼梯上去,白天很热,晚上很多虫子,洗冷水澡,厕所也很脏。只有一个水龙头,导演就只给我买了一个桶。开始我完全不知道这个桶有什么用,还说是不是不用买了,后来发现真的有用,我才开始研究怎么用桶洗澡,装满冷水从头浇下去,冷得叫出来。然后因为隔壁住户很近,也不隔音,就会有人说:“别吵了!”以前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洗完澡出去马上就一身汗,吹风扇也很难受,虫子打也打不完,有时候真的无法睡觉也会跟导演抱怨。而且因为睡眠不足,精神也越来越差,眼神越来越空洞,但导演就越来越开心。
高鸣:因为这种生活方式对他们来说是很陌生的,但我们就觉得很正常,现在很多人就是在这种状态中生活,包括我后来带他去其他地方看,甚至条件还更差,特别黑暗,常常半年见不到阳光。去体验这种生活状态是最直接也是最简单去靠近这个人物的方式,但最重要的还是说心理上要去认同这个角色。比方说,小东是一个有点少年感,有点梦想,还有点执着,不想丢弃很多。但有时候做人和处理问题的方式有很不成熟,甚至让人讨厌,这些东西就是恰恰要从心理上去认同和接受,做的动作就会自然而然表现出来。
后来他和陈宣宇发脾气就非常自然,而且她也不愿意见到他。我也问她:“怎么好几天都不要他送你去上班?”她说:“不用,我自己会坐地铁去。这个人太讨厌了。”她会觉得他有时候很自私,不考虑其他人的感受,这些恰恰就是这个戏里面需要的。他们之间关系的变化也完全是为了戏里在积累情绪。
黄宇聪:我们一开始其实关系很好,很有默契。后来我真的越来越像小东,她就真的很讨厌我。
高鸣:一开始他们两个都有点像真的情侣,我就有点担心,但后来慢慢就随着对人物理解深入而自然发展了。其实他们在那里生活,我不会去干扰,只是旁观,但发现两个人关系太好了之后我就要想办法去打破这个状态,用各种方式“折磨”他们,逐渐就开始有了演员这种对生活的不满和愤怒。
深焦:现在拍完感觉怎么样,缓过来了吗?
黄宇聪:花了一点时间。
高鸣:也不是说真的有多少怨恨,但因为他们原本的生活都非常平整,我需要让他们起褶皱。起了褶皱,自然就会做出很多超出理解范围的事情。毕竟哪有正常人会去拿开水把花浇死的?
深焦:您现在有下一部电影的计划吗?
高鸣:我在筹备两三部。其中一部基本上以及写得差不多了。其实拍完《回南天》以后,我觉得给了我一个方法上的指引。在做新项目的时候,可能我前面会想得更多一些,到现在还没有给任何看过,也还没有到透露的时机。以后肯定会一直拍下去,剧情片会继续做。纪录片方面,之前也提到我手上有能剪散步片的素材,后面会一部部剪出来。包括《排骨》也会拍续集,我也在观察这个人物的变化,最近他开始喜欢上了抖音,在里面讲电影,我也会去继续拍他。
-FIN-
回望十五年前,国内有一部迷影纪录片《排骨》,记录了一位名叫“排骨”的年轻人以及他的卖碟生涯。当年,高鸣导演还很年轻,心怀着电影梦。而这部纪录片在影迷圈中来回流转,悄然成为了很多人淘碟记忆中的一部分。
时隔十五年,我们才终于等到高鸣导演的第一部剧情长片《回南天》。这部精心打磨多年的电影作品,也让我们再次感受到曾经那段迷影时光所衍生出的创作力量。有人说,这是继《地球最后的夜晚》和《春江水暖》之后的又一部“南方新浪潮”。
荷兰当地时间1月28日晚,影片《回南天》在第49届鹿特丹国际电影节上举行了世界首映。作为本届鹿特丹电影节“光明未来”单元的入围影片,《回南天》以其独具一格的“南方新浪潮”的神秘气息,赢得了不少掌声。当晚,鹿特丹电影节百代影城IMAX2厅(Pathé2)座无虚席,很多国际影坛专业人士特地前来观影,并给予了一致赞誉。
影片《回南天》讲述在春夏之交的南方,两男两女的日常以及他们貌合神离又暗生情愫的故事。生活在城中村的杜鹃(陈宣宇饰)与小东(黄宇聪饰)是一对情侣,杜鹃在花店打工,梦想开一家花店。小东做着守湖保安,期待有一天能够重建游乐城小舞台,登台演美猴王的故事。杜鹃在去客户龙老师(梁龙饰)家插花的过程中逐渐被神秘气息的龙老师吸引,小东在守湖的时候偶遇来放生的女孩园园(林子熙饰)。
四个人的关系渐渐错位,暧昧的背后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在他们的彼此映照中,回南天悄然而至——
【独家专访《回南天》高鸣导演】
看死君:高鸣导演您好,您曾在2005年拍过一部纪录片《排骨》,是很多资深影迷眼中的佳作。时隔十五年,我们才终于等到您的新作《回南天》。我很想知道,这十五年间您经历的是怎样的人生?
高鸣:《排骨》到现在一晃都15年了,这数字看起来有点触目惊心,这15年的时间,是我非常宝贵的人生经历,有点像一场梦。我2005年拍完《排骨》,2006年剪辑完成,曾经参加的第一个电影节是第三届中国纪录片交流周,展映地在合肥。
那次展映是后来所有独立电影导演都愿意提及的一次展映,朱日坤和左靖两位老师联合安徽大学和中国科技大学两所高校共同举办。当时有几十个导演齐聚合肥(有业界知名导演、有初次参加的年轻导演)。那个时候氛围也很好,不管业界有名的大佬还是没名的小字辈,大家其乐融融。也是那次经历,就让我一下觉得自己离电影是那么近。
后来《排骨》参加了大大小小十几个影展,让我认识了很多朋友,看了很多东西,也知道了同龄的创作者在做什么、想什么。2007、2008年我开始后面片子的创作,其中有一部的名字叫《满天星大酒店》。2008年底,我剪了一个长达三小时的初版,当时给吴文光老师看了,他很喜欢,提了些意见,然后希望我把它赶紧做完。
但2009年初,我太太从她原来的公司辞工出来创建了一个服装品牌。我太太原来是深圳一个非常知名的服装品牌的设计总监,而我的主业也是平面设计师,给很多知名服装品牌设计过形象、店面,也拍过广告大片。所以这个时候袖手旁观好像说不过去,但实话说做生意我实在不太擅长,她也看出我心不在焉的状态,安慰我说做品牌挣了钱就投资我拍电影。
这个饼一画,就画了八年,这八年也是极度魔幻的八年。你很难想象,这八年我几乎没正常下过班,没过过周末,除了出差、公务就是现场,甚至没看过一部电影,更不要说做自己的电影作品了。那个时候每天都会有很多事情追着你,根本没时间想这些事情,偶尔被什么做电影的朋友的消息触动,看着自己完全被事务绑架,那种心里面的焦虑感倍增。到现在,我还有几百小时没剪辑的素材。希望有一天,能把他们做完。
看死君:作为您的第一部剧情长片,《回南天》的创作灵感来源于哪里?剧本写了多久?
高鸣:生意上的受挫,再看到朋友们在创作上的成绩,就感觉自己浪费了很多时间,再加上家庭、父母、孩子带来的各种压力。让我情绪一度很低落。有一段时间,我完全不想见人。我知道这样下去肯定完蛋,下意识自救的心态让以前从来不锻炼的我开始跑步。然后还参加了一个钓鱼培训班,买了一套钓鱼装备,开始学钓鱼。钓鱼其实没给我带来任何放松,但因此却去到过深圳的很多湖和水库。其中,让我觉得最放松的,就是影片中的外景香蜜湖。
香蜜湖是个特别的地方,在深圳最中心最密集的位置,居然有这么一块开阔的地方,有点像钻出密集丛林后看到一片平坦草地的感觉,一下子让你心里憋着的气呼出去了。而且那个地方以前是个娱乐城,现在荒废了,除了几个钓鱼的,也算人迹稀少,那种感觉一下和我那个时候的心境对接了。我后来就经常去哪里坐,就干坐在湖边,有时候带个面包和水可以坐一天。
在湖边坐久了,那种天地混沌的感觉,有时候会让你产生幻觉,老觉得自己也像湖里的一条鱼,那种看似自由但找不到出口的鱼,好像自己四周被罩上了玻璃,囚在哪里了。那个湖岸边有很多死了的鱼,钓鱼的人钓了不要的或者小鱼就会丢在岸边,所以那种上岸后的喜和悲一下子说不清了。有时候,人就是这样的过程,尤其我做了那些年生意,看到很多事情,都是无法用简单的言语描述的。
我那段时间想到好多自己的过往,和以前认识的处于困境中的那些人。很多事情和人都自动串联在一起,一幕一幕,慢慢让我产生了写作的冲动。整个剧本是2016年开始的,我断断续续地写了三年,2018年6月开机。
看死君:恭喜您这部电影能够入围鹿特丹国际电影节的“光明未来”单元,想知道鹿特丹电影节的选片人是如何评价《回南天》的?您觉得自己这部电影最大的吸引力在哪?
高鸣:我觉得鹿特丹电影节对《回南天》的引言写得很好。我很喜欢那段话,我觉得写这段话的人不但了解中国的电影,而且特别了解中国南方的电影。同时,选片人也看懂了《回南天》,这点还是让我很开心,有种找到知音的感觉。
他们写道:“人们开始讨论‘南方新浪潮’,是因为从《地球最后的夜晚》到《春江水暖》这些中国(亚)热带地区不断涌现出的电影杰作。在高鸣的第二部长片《回南天》中,可以明显体验到‘南方新浪潮’典型的迷醉、潮湿气息,这位来自深圳的电影导演,透过这座城市初夏的温润气息,聚焦一对若即若离地秘密投入他人怀抱的年轻情侣的关系。‘她’是一位独立的花店女孩,‘他’是一名平凡青涩、终日忧郁的保安。借由二人亦不自知的渐行渐远,影片试图关注生活中的琐碎幽深与言外之意,最终猛然将生活引入归途。”
影片《回南天》是一部通过人物的情绪和空间的气氛来架构叙事的电影,有一条关于现代都市青年的情感索引,又有很多欲言又止的东西,我不想在电影里简单说一件事或一个人。其实每个人都有那种被困的经历,这部电影不管是从我创作的角度还是观众观看的角度,我觉得都会有寻找出口的过程。
每个人出口的点不一样,但一旦看进去,被击中的话,我相信能引起大家的共鸣。而我自己感觉《回南天》对我最大的吸引力就是像一壶酒,喝完有那种晕乎晕乎的一直在里面的后劲。
看死君:您迷恋小丑形象么?能否谈一谈男主角在戏中的小丑装扮,是否有什么寓意?
高鸣:我其实迷恋的是美猴王,小时候一直很喜欢美猴王。为收集齐全套《西游记》的连环画,我自己每年在院子里面种蓖麻,秋天收成后就拿去土产公司卖。卖蓖麻挣来的钱就买《西游记》,这个经历对现在的孩子听起来简直就是个故事会。而我一直觉得美猴王的形象很好看,是那种精致的好看,我小时候做梦都想成为美猴王,腾云驾雾、七十二变,无所不能。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我到了深圳,刚到的时候我是住在城中村。那个时候城中村住着很多形形色色的人,其中,印象最深的是两个河南人。他们带着四个猴子,到处演出,路过要碰到有猴戏表演,我都会停下来看,猴子很有灵气,但他们的表演其实很滑稽。
有一天,我看到他们把一个迷你的小丑面具戴在其中一只猴子脸上,那只小丑猴子就被其他猴子欺负,一直像个受气包那样躲在角落。虽然是表演,但看到“齐天大圣”变成了“小丑”被同伴们奚落,其实我心里有一种莫名的难受,那种无力感至今都让我记忆深刻。
所以这个片子里面的美猴王和小丑的转变,既是人物当下的状态描写,也是我内心意象的一种投射。
看死君:为何会选择黄宇聪饰演男主角?他身上有什么样的特质吸引到你?
高鸣:也许,每个导演选演员,内心都有一个他想要勾画的轮廓,然后就看谁刚好套上。黄宇聪是那种我一眼看他照片就觉得对眼的人,他给我拍了一段黑白的在家的日常影像,我发现他无聊中并不单一,还有自己的想法,是个聪明的人。后来叫他来面试,我发现他安静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和剧中“小东”这个角色是吻合的。让我相信他就是那个人,这个很重要。
同时,黄宇聪特别喜欢电影,同时他另外的身份还是个歌手和电影摄影师,所以他的艺术感受特别好,他会经常和我聊他对于这个电影和角色的理解,有些方面,我觉得还很到位。当然他还有个特别的优点,就是为电影很能吃苦,这点很棒。《回南天》虽然是他表演的长片处女作,但我觉得完成得很好。
看死君:跟女主角陈宣宇的合作感觉如何?陈宣宇饰演的杜娟与片中两位男主角都有很长很重要的对手戏,但她似乎是一位新人演员,不知道导演如何看待她在片中的表演?
高鸣:陈宣宇饰演的杜鹃是有难度的角色,杜鹃这个角色是矛盾的人,也是现实的人,缺爱但有很强的防备心,心里想拥有但不会说出来。同时我设定的杜鹃这个角色还有重要特点,就是杜鹃是个有“癖”的女孩,但那种“癖”又不是明显的“怪”,同时这个“癖”还不能表现太明显,需要若有若无的感觉。所以这个尺度其实很难拿捏。
这对于一个新人演员也是很大的挑战,在演员体验生活的一个多月里,我和陈宣宇花了很多时间去研究杜鹃的那种气息,让她身上慢慢带有杜鹃的“癖”。同时,杜鹃这个角色是戏里的枢纽,她链接了两个男主角,所以需要很微妙地表现出她心态的转换过程,这个特别重要。陈宣宇虽然是“新人演员”,却是挺灵的一个女孩,也喜欢演戏。《回南天》虽然也是她的表演长片处女作,但我很满意。
看死君:如何邀请到二手玫瑰的主唱梁龙老师来参演的?影片中的龙老师这个角色极具神秘气息,您是如何跟演员沟通,让他理解这个角色的?
高鸣:开始我一直在寻找龙老师这个角色的合适人选,这个角色有一种“神秘”的气息,所以选择演员的感觉是希望那种脸上有故事的人,也是那种自带神秘气场的人。
最初是耿军在深圳拍一个短片,叫了龙哥和宏伟去演,我在片场帮忙。龙哥开始给我的印象是友善、爱笑、幽默、喜欢说俏皮话。在帮忙的过程中,我喜欢拍照,无意中拍了一张龙哥安静下来的照片。那张照片龙哥静静看着一个地方,我发现此时的龙哥完全不是我印象里面的龙哥,他身上自带有那种“模糊、神秘”的气质,这种“模糊”的气质不是所有人都有的,也很难描述那种“模糊”的感觉,刚中带柔,丰富多义。后来我就想,是不是多年的二手玫瑰的舞台演出赋予了他丰富的感受。
我开始觉得不太可能,后来耿军叫我自己和他说,说过后,龙哥问能不能先看看剧本,我看看能不能把握这个角色。后来他看过剧本,觉得自己能理解龙老师这个角色,就答应来演龙老师。事实上也很好,他很用心,在没进剧组前,他就熟读了剧本,也用他自己的理解帮我去完善龙老师这个角色。其实他安排的拍摄期只有9天,但他却在拍摄期间一直呆在剧组,没他的工作时他就去用心体会这个人物。后面我觉得他一出来,感觉就很对,就是我想象中的那个神秘的龙老师。
看死君:园园这个角色设计在电影中比较特别,有种“游魂”的感觉。您在指导演员林子熙时是否有些不一样的要求呢?
高鸣:林子熙饰演的园园是非常特别的一个角色,她有点像个影子,飘忽在人的面前,但其实她又承载着对其他人物完整的功效。从园园本来的这个角色来说,因为受到伤害,所以园园是那种心如死灰的状态,是在和小东的交集过程中,这个死灰才慢慢出现复燃的状态,最后对小东的拒绝找回了自己。所以这个角色也是不好演的,她更模糊,但又多义。
我第一次见林子熙时,我和她说完这个角色,林子熙两眼看着我,一句话都没说,有点像被人抽走了魂魄,眼睛一下就变得无神。但她的眼泪像豆子般滚落,而且一直流了很久,那个时候,我知道,她肯定想到自己什么过往的经历。但那一刻,我觉得她完全就是我想象中备受伤害的园园。后来在戏里她一滴眼泪都没掉,很好地拿捏到我设定的那种死灰复燃的度,她用自己更为职业的状态给园园画了一条角色曲线。
看死君:电影的片名为什么叫《回南天》?英文名为什么叫Damp Season?
高鸣:“回南天”是南方的一种独有的天气现象,春夏之交,冷气流和暧气流的交织,空气中会凝结大量水气,万物流泪,那是一年中最难受的几天。这种气候特征和人在低潮中的情绪是很像的。我对这个气候和情绪的关联有切肤的感受,所以能准确找出这种天气和低潮情绪吻合的点。我借用这样的一种天气现象来讲述两男两女的情感交织的故事。
英文名是贾志杰老师取的,2007年《回南天》入围FIRST青年电影展创投会,贾老师是我们的剧本指导老师,他很熟悉也很喜欢《回南天》里面的意象和情绪,所以建议我们用Damp Season作为电影的英文名,我也觉得挺好。
看死君:影片中两男两女的情感交织都有点暧昧不明,您在创作过程中是如何构想的?是否有对其他导演风格上的师承?
高鸣:电影的美妙之处是在于给人留有的空间和想象,这个电影从一开始创作时,我们定的基调就是“潮湿粘稠、模糊多义”,这个情感的表达和我们南方的天气感受其实是一致的。
我借用“回南天”这样的一种南方特有的天气现象来讲述两男两女的情感交织的故事。每个人的处境和情绪变化,或者那些隐藏不为人知的秘密,都不仅仅属于自己,这些角色都像双面镜,既照自己,也映别人。他们之间都有互为镜照的作用。
影片《回南天》不是一部传统意义上的现实主义电影,这里面所有的道具和人物,他有点像我这么多年的一个心里显影。这种投射不可能是沿着一个人物一个事件来走的,而你提到的暧昧,恰恰是我很喜欢的一种美学标准。
我觉得在我们华人导演里面,这方面做得很好的就是王家卫和蔡明亮,他们的电影,都不是仅仅叙事,他们两个的电影都是在描述一种生活,而这种生活是属于他们自己个人的。而且这两个导演恰好都在描述南方。
看死君:为什么会在影片中设置很多“放生”的情节?
高鸣:可能和我那段时间的心境有关,真的迷路了。(笑)当然这是玩笑,影片中园园的放生和龙老师的放生其实是不一样的,园园把“他”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一窝小金鱼)一条一条地拿到湖边。龙老师每次去监狱探望自己的大哥前,都要到湖边放上一群鸟,实话说,我也不明白,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我相信,这也是开放的地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这也是我最乐意看到的结果。
看死君:影片的摄影很迷人,拍出了独属于南方的韵味。您跟摄影师大塚龙治是如何沟通的?
高鸣:我一直很喜欢大塚龙治的摄影,他之前拍的《鸡蛋与石头》《笨鸟》我觉得摄影做得很好,所以从这个剧本一开始落笔我就想要找他,因为我觉得他镜头里懂南方。开心的是,他看了这个剧本也同意合作。我基本没给他什么要求,只是在前期的分镜设计和现场的环境结合上,如果我认为有什么是我一定需要的,或者另一种可能的时候,我会和他建议。我们的合作还是很愉快的,剧组人都叫他“大老师”。
看死君:万玛才旦、耿军两位导演作为《回南天》监制,在您创作过程中给予了什么样的协助?
高鸣:万玛、耿军两位导演是我的朋友,也是师长。他们两个给我的帮助刚好能总结为一前一后,耿军前期跟进多一些,从剧本写作开始到拍摄,他都在。而开始做后期后,他的新项目也开始了,就投入自己的工作。而后期阶段万玛刚好做完了他的新片,时间上多一点了,所以整个后期剪辑期间,万玛都在关注。看了很多版,也提了很多有效意见。我很感谢他们!
这次制作电影的经验,让我还是学到了很多东西。我以前拍纪录片都是一个人去拍,什么都是自己做,所以没有什么协作之说,对这方面也没有感受,这次,我感觉还是很强烈。从早期的剧本写作到拍摄准备,有很多老师朋友都帮了很多忙,而且特别无私那种,都是希望作品能更好。这里面没法一一说出这些人的名字,我想说的是,但凡出现在影片片尾字幕名单中的所有人,都是我需要感谢的人。
看死君:整部电影在拍摄过程中,有没有遇到过比较大的困难?有留下什么遗憾吗?
高鸣:困难肯定遇到了,这是我第一次做剧情片创作,从早期剧本创作开始,就会有很多困难,像万玛和耿军,像作为制片人和文学策划的磊哥,和作为共同编剧的刘兵老师,他们都一直扶着我向前走。我们的剧本一共改了差不多20稿,历时三年左右。我有两个春节都是在北京过的,其中第一年(2017年春节)是和制片人磊哥、编剧之一刘兵老师一起改剧本过节,第二年(2018年春节)是与磊哥及剪辑宋冰过的节。
我们这个电影当时因为是独立制作和小成本的方式,所以要求剧本的写作与环境人物的结合更为准确,我直到开拍前一天还在改剧本。还有就是拍摄外景的选择,我们现在很多地方很多人对于电影的拍摄还是有一些误解,恐惧摄像机的存在。所以找外景其实还是经历了一些曲折。
有一次,我们的道具电摩托车,还被交警没收了,幸好那是拍摄末期了。没了这个关键道具,我只好改一下剧本,还好不需要改很多。天气炎热也是困难,我们拍摄的时候,是深圳最潮湿、最热的时候,拍摄的地方不能开空调,开了空调的噪音会影响录音。
我们后期制作的时间也比较久,历时有大半年,大峰哥团队的介入,让整个电影的完成度都变得更好了。所以,有困难也都能一一客服,我是拍独立电影出生,独立电影的一些方法,让我和主创团队解决了不少困难。不过对于创作者来说,电影的不完美和遗憾或许也是电影的魅力之一,我是一个喜欢将遗憾变成动力的人,我知道我做事永远都会留有遗憾,这也是我为什么要一直做下去的原因和动力。
采访| 看死君;公号| 看电影看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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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27日,在1刷之后的第5天,再次走进影院观看了电影《回南天》。
比起1刷时面对一切未知的心态,2刷时我是带着疑问和寻求答案的心理进行观影的。而这次,我终于明白了在1刷时,为什么会遇见那么多的困惑与不适。
两次观影,让我想起之前摔倒磕掉了一小块牙齿,补牙时,医生说刚开始修补的地方你会有异物感,过一段时间就适应了。看《回南天》也是这样,因为它的表达不符合我们的习惯,刚开始会有强烈的排异感,当度过了这个阶段,反而很快就进入了故事的情境。
但我仍然记得第一次观影中途,那种印象深刻的不舒适甚至是厌恶感。
特别是4个主要人物,虽然和很多电影一样,都是逃不开生活困境的小人物,但他们不像漫威英雄,也不像大多数的主人公,没有经历奇遇,没有突然变得战斗力爆表,也没有最后的逆袭,更没有活成我们理想的模样,看着他们,潜藏在我们内心的压抑和不甘一下子都喷涌了出来,那样的真实让人特别有刺痛感。
在很多电影中,这样的人物不是没有,不过通常只有1-2个,而《回南天》呢,却有整整4个,这跟我们平时眼睛所看到的世界太不一样了,却又带着一种真实的荒诞感。
让我们气愤的主要角色
小东的无能、无奈与无助:小东,作为在社会中四处碰壁的“三无人员”,面对领导,也会像职场中的我们那样,给领导点烟示好,当不受尊重地被辞退时,虽然内心愤懑到极致,但也只能说出一句“太过分了吧”,然后气得踹门。
面对跟随了十多年的师父,他习惯了低着头,喝酒碰杯也是恭恭敬敬地,甚至有点唯唯诺诺。在女友不断喊出的“别闹”声中,他更像个犯了错误的小男孩;即便是在园园这样的女性面前,他也不敢以真面目相对,反而像个小丑。所以,他的故事以欲望开始,又以欲望结束。
他想做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身穿战甲头戴金冠,但等他披挂齐整走上街头,却没人看他,也没有人关心他的梦想,面对着空荡荡的巷子,大圣成了“悟空”,巷子里没有别人,只有一个收废品的小贩,喊着“回收空调、笔记本、坏手机、电视机……”
这样的场景,让我想到很多年前在《东京之眼》中的演员武田真治,跟在垃圾车后面奔跑着,想让垃圾车像收垃圾一样也把他带走。
青年人的苦闷、不被看到的梦想,到最终还是缺乏一个宣泄的出口,虽然这样挑战观众的人物故事,让人怒其不争,但小东却是我最能理解的角色。在1刷的映后交流中,有个男生说他最喜欢的人物是小东,可见这个角色很容易与当下的年轻人产生共鸣。
杜鹃的欲望、拒绝与抗争:小东的女友杜鹃,是一个比较复杂的角色,她喜欢叶子和草,不喜欢花,却做着插花的工作,尽管是不喜欢的工作,她还是想努力做好,但她认真插花却反被老板埋怨“插个花摆半天,麻利点!”
去龙老师家上班,被提出插花前要“洗澡”的无理要求,她生气、委屈、哭泣,像极了职场上受到各种规则冒犯的我们,这里的代入感特别令人窝火。有人说,为什么杜鹃不马上暴走、拂袖而去?其实,我们都明白,在工作上受了委屈,真的敢把辞职信拍在桌上一走了之,那样的情节并不现实。
比起身体欲望,杜鹃更在乎精神上的交流,可是她的这种需求也不被小东所关注。几次交谈后,她被龙老师的神秘所吸引,敷面膜、喷香水、穿性感的睡衣和品尝红酒,都是她向往更好生活的投射。相比小东,她也有梦想,知道自己要什么,只是导演表现得很隐晦。
杜鹃这样不肯回应男友的欲望,有自己的想法,渴望精神交流的纠结状态和女性形象,也挑战了观众对女性的常规视角,貌似还激怒了不少观众,其实包括我在1刷时,也多少感觉这个人物有些矫情。
但看到上面的这个评论,我突然明白了给自己带来不适的根源,我们允许男性表露自己的欲望,但对女性却有着更多的苛求,即便是曾经爱过而当下不爱的人,当对方有欲望也应该碍于情面去迎合的思维似乎根深蒂固,如今女性话题被广泛讨论的同时,也许仍有很多的女性思想上正被过去所束缚而不自知,这真的值得我们去思考。
园园的脆弱、挣扎和冷静:园园曾经是位舞者,原本应该有着文艺青年的质感和品位,但我们却在她身上看到了她的脆弱和易碎感,用导演的话说,她就是一朵“开花时用力过猛开过头了的花”。
她是苍白的有点病态的,但是在小东身上看到了他的梦想,这时她又仿佛有所触动,于是她拉开窗帘,在光亮下跳起了舞。窗外是深圳繁华的CBD,窗玻璃内起舞的她却像在鱼缸中挣扎的鱼,镜头很克制,看上去似乎导演连一支舞的舒展都舍不得给她,其实园园是异常冷静的,她拒绝了小东把她作为情感的投射,她也拒绝了他的欲望。
像园园这样并非或高冷或潇洒,反而是敏感和易受伤害的艺术青年形象,虽然不同于大众认知,却更接近真实。
龙老师的内敛、空虚和隐忍:住在大别墅里,由管家帮忙打理事务的龙老师,他有着和小东、杜鹃完全不同的生活,这样衣食无忧的人,却没有功成名就后的意气风发,反而透着中年人的空虚和无奈,似乎只有在那个神秘的地下室里,才能找到些许的温暖。
虽然龙老师和很多观众有距离感,但这样的人物也有他的委屈和不为人知的过去,导演用成功人士的背面,来挑战并打破观众以往对人物的固化标签,在这一点上无疑是一种具有实验精神的探索。
当我们习惯了银幕上过于美化生活的故事后,却反而接受不了一些过于真实的故事,相比小东和杜鹃,园园、龙老师这样的人离大多数人都比较远,但在导演的创作中,他们的说话方式和举止都有原型人物。
高鸣导演曾说,他无意在这部作品中展现一个人的“面子”,因为他更想关注的是一个人的“里子”。
《回南天》中,这4个人物在现代大都市中集体寻找出口,那种团团转的感觉,让他觉得很有意思,而这个出口最后到底有没有找到,他也没有具体点明,因为这就是人生的一种最真实的状态。
电影中被忽略的细节
还记得1刷完毕有点蒙的我,在映后跟大家交流时,听高鸣导演说他其实埋了很多细节,如果不够专注,一不留神这些细节就溜走了。因为想知道自己究竟漏掉了什么,也想验证导演的观点,所以2刷时,我是一边记笔记一边看完的。
的确,这次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之前觉得不连贯的情节都连上了,而且人物关系的铺垫都有,也基本都合情合理。
先说“洗澡”,这个1刷时最让我愤怒和莫名其妙的情节。从管家两次叮嘱杜鹃,到杜鹃被激怒、抗拒和最后态度的缓和,人物的情绪是一层层递进展开的。管家的态度粗暴无礼,有一个细节,两次叮嘱时,管家都是用中指抬了一下眼镜,颐指气使的感觉非常到位,这也无形中带动了观众的愤怒。
接着是杜鹃和龙老师在地下室的两次谈话,第一次龙老师说“慢慢就习惯了”,两个人开始了交流后,杜鹃表面上接受了洗澡,实际上只是放出水声让管家听到,后面进到地下室,龙老师在她身后停留了一两秒,通过气味识破了她,两人又进行了谈话。
虽然两次谈话的内容都有留白,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的关系自此有了改变,之后就有了杜鹃在浴室洗澡的镜头,但画面比较唯美,让人分不出是现实还是想象,而且洗澡画面之后是杜鹃在地下室的画面,这个时候洗澡冲水的声音一直没有停。
1刷映后交流时,声音指导娄堃老师说这是个有意思的设计,至于杜鹃到底有没有洗澡,给了观众想象的空间。
另外在地下室插花时有个细节,龙老师问杜鹃喜不喜欢花,杜鹃说不喜欢,然后杜鹃反问龙老师,龙老师也说不喜欢,这个时候,能看到龙老师前面的桌上打开了一本影集,有一张照片,但是照片进行了模糊处理,好像是个女性的人像,这个人的存在或许就是龙老师在家里摆花的原因。导演说过,其实在创作电影中的人物时,他都做了很细致的人物小传,但拍的时候还是删去了一些东西,特意作了留白。
电影中有好几个下雨的镜头,来表现龙老师是从来不打伞的人,刚出场时龙老师是从雨中走来的,中间又是大雨天在户外冒雨行走,最后和杜鹃在山上俯瞰城市时,杜鹃一开始自己独自打着伞,后来是先把伞放下,再去拉龙老师的手……
仔细观察,细节上还有很多这种前后呼应的铺垫,比如开头对小东和杜鹃的关系就有暗示,两个人睡在蚊帐里,是各睡一头,中间各自结识了园园和龙老师后,他们也是在蚊帐里各玩各的手机。杜鹃把小东的手放在肚子上,很可能是女孩子来例假后不舒服,想让亲近的人帮着按一下,可是小东却会错了意。
而小东遇见园园前,在湖里捞到了一条死去的金鱼,所以他看到园园到湖边放生,才会告诉她放进湖里的金鱼都死了。小东在开头把家里跳到地板上的鱼放进水池里,和之后把园园放生的金鱼用鱼缸养起来,都是有着互相连接的关系,但1刷的时候没注意到这些细节,只是割裂开来看的话,电影的味道就缺失了很多。
至于鱼缸和金鱼、美猴王和小丑的符号,都比较好懂,这里就不做解读了,其实在情节的设计上,也能看出导演的用心,像小东是在打算把美猴王的服装还给师父后,才别别扭扭地穿上了小丑装,而且电影开始后很长一段时间小东都没有说话,他的第一句台词是“别人都觉得我是个小丑”。后面即便是他表演大闹天宫的高光时刻,当他摘下猴王头套时,头套下面仍然是一张小丑的脸。
整部电影的画面富有艺术美感,声效也很有特色,从开篇的拍乒乓球背景声,中间园园跳舞和小东穿着美猴王戏服在空中游动的配乐,到影片结束时的雷雨声,都特别有氛围感,电影的完成度其实是挺高的。
1刷时那些不知所谓的场景,在2刷时就像突然打开了很多锁扣,当剧情开始无缝连接的时候,我们又仿佛走进了一个新世界,获得了新的感知,这样的观影体验,让我觉得有点新奇和魔幻。
电影中的演员和角色塑造
虽然网上对《回南天》有不少批评的声音,但对于影片的选角还是以认可的声音居多。
扮演小东的黄宇聪,是广东虎门人,他喜欢摄影,热爱电影,在香港浸会大学攻读电影制作专业时,因为误打误撞而成为演员。
为演好小东这个角色,他曾经在城中村体验生活,住在蟑螂满地的屋子里、洗冷水澡……就像所有初到深圳,寄居在那里的人们一样,感受角色的状态和心理。
与小东的苦闷和困顿不同,黄宇聪本人其实是一个阳光的大男孩,无论是在放映现场,还是在他的其他角色和生活照中,都经常能看到他的笑脸。
扮演杜鹃的陈宣宇,因神似韩国女演员金敏喜,而赢得了不少观众的好感,她的表演有一种非科班出身的野生感和张力,是一位值得我们更多关注和期待的青年女演员。
扮演园园的林子熙,是台湾新生代女演员,曾参演2014年金马奖获奖影片《军中乐园》,她本人学过舞蹈,从电影中跳舞的场景中可以看到她扎实的舞蹈功底。
其实,深圳这座城市有不少港台同胞在此工作和生活,林子熙让我吃惊的是,跟我们生活中接触到港台同胞不同,她扮演的园园竟然没有明显的港台腔,反而说话的方式很像生活中遇到的艺术青年,可见在角色的表演上是下了一定的功夫。
扮演龙老师的梁龙,是东北人,也是二手玫瑰乐队的主唱,作为移民城市深圳也有不少东北人在此居住,不过梁龙老师在《回南天》中的形象,和他在舞台上的过往形象差异很大,以至于他的朋友在看《回南天》时都没能认出他来。
梁龙老师曾说过,他扮演龙老师的时候,高鸣导演曾经请他观察一个类似龙老师的朋友,而他在表演时也融入了对这个人物的观察和模仿。
电影中的4个人物,选择的演员辨识度很高,与角色的形象也比较贴合,从很多表演细节可以看得出演员自身对角色的塑造和把握,以及导演对演员的悉心指导。
关于电影的一些不足
看完第二遍《回南天》,我比较认同影评人远叔叔的一句话,他说:“这部电影就像是一座神秘的密林……让我们看到年轻亦或是不再年轻的自己。”
这是一部不凸显共性,却凸显个性的电影,我们有喜欢一部电影的权利,也有讨厌它的权利。
最近在网上看评论,遇到很多不喜欢的声音,我却有种微妙的感觉,因为导演既然选择了这样的表达方式,就必然会面对这样的结果,而且大部分不喜欢的评论也是准确的,就如同电影中的“洗澡”规则给人一种被冒犯后的真实反应,我之所以想换个角度发出一些正面的声音,则是因为觉得导演勇气可嘉。
作为一名有过出色前作,对电影有着多年研究,并熟悉电影圈运作规则的作者电影型导演,他不是不会制作迎合观众和市场的电影,而是想要另辟蹊径,进行新的尝试和探索。
而作为观众,我们根据自己的主观判断去评价一部电影太过容易,记得科波拉作为新人导演在拍摄《教父》时,遭遇了各种否定和不理解,他曾说过那时“电工都觉得他比你强”。
所以我反而觉得对于《回南天》的批评,也给了高鸣导演和更多电影人一个思考的机会,在今天的大环境里,这样一部需要反复观看,不断解读的电影是否有点不合时宜?毕竟,不是所有观众都是像我这样的电影爱好者,有动力在1刷之后,再去2刷和3刷。
电影创作者是不是也应该后退一步,思考如何站在观众的角度,帮助普通观众降低观影门槛?如何在创作时,既能保持初心,又能有效地向广大观众传达自己的理念和思考?
可能这不是高鸣导演一个人的难题,也是中国不少电影人的共同难题。我觉得,作为创作者,可以不求所有人都喜欢自己的作品,毕竟讨所有人喜欢,那该有多么地平庸,但这也意味着创作者有责任和义务去思考,比如在公映前,是否可以给出足够清晰的观影指导,让观众更加高效地去理解电影?
各路影评人和各种电影公众号,是不是在追逐流量和眼球的同时,也可以多关注《回南天》这类的电影?虽然它们并不自带流量,但给予专业的观影建议,对于影评人来说,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虽然高鸣导演是在一种接近抑郁的状态中创作了《回南天》,但2刷这部电影,我却能感受到导演那种“在看清生活真相后,仍然热爱生活”的积极态度。当然,这不是一部完美的电影,作为导演的第一部剧情长片,也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但如果是因为低分被批评就不敢去鼓励它、评论它,那么我也会为这样懦弱的自己而感到悲哀。
就像我在写1刷时承诺的那样,这次2刷之后,接下来我还会继续3刷并记录我的感想,让它成为一个完整的体验闭环。
在这篇文章的开头,我曾提到那次补牙的经历,刚补完牙吃东西的时候,我都是刻意避开补牙的地方咀嚼,在经过几天不适的排异感后,我开始试着像正常时那样吃饭,日常生活也渐渐走上了正轨,但我依然会提醒自己要小心,因为如果用力过猛,修补的地方还是会断裂、会掉下来……
注:
文中电影《回南天》相关信息来自1刷时我参加的6月22日《回南天》深圳中影泰德影城电影主创人员见面会以及网络上发布的相关媒体采访和报道;
文中部分引用剧照和海报图片出处为Design360发布的《邀请100位设计师设计电影片段海报,电影《回南天》现象级群体海报创作事件》;
《教父》导演科波拉的话引自2019年出版书籍《教父电影全剧本》。
(原文《高鸣:想潜到水底去看一看》刊载于《小说界》2022年04期)
电影《回南天》南京场放映后,轮到主创与观众互动。导演、编剧高鸣突然掏出手机,说就在刚才,又一次看了自己这部电影,忍不住用手机写了一段话,想分享给大家——
“工作没有了,情感又厌倦了,我们的出口在哪里?我们不断地对外试探,互相伤害,它是真正的出口吗?因为自己情绪的下沉,对负面情绪敏感,很容易看到群体被困住的状态。我在想,人到底是被什么困住了?是被环境困住了,还是被彼此困住了,还是被自己的心魔困住了?”
他就是这样一个认真的人。专访中,他也拿出手机,点开备忘录,不时翻看朗读。看得出是认真做了准备。
《回南天》是一个具有地域性的片名,用高鸣的话说,南方人听到这三个字“会有本能的体感”。回南天潮湿闷热,整个人像被什么东西笼罩着,渴望挣脱,但又挣脱不了。这也正是电影中四位主角的状态。
电影创作的初衷源于高鸣的个人经历:有段时间他患上轻微抑郁症,“跟电影里梁龙饰演的龙老师状态挺像的,把自己关在一个地方,不愿意去面对社会,不愿意去面对朋友,甚至不愿意去面对日常。”整日里无所事事,两眼放空,很想睡觉,但又无法睡着,一闭上眼睛就是放电影般一幕一幕的幻象,“现在回忆起来仍旧感觉浑身都特别累”。
后来,他开始跑步。
有这样的情绪在,《回南天》注定了不会是以叙事见长的电影,高鸣用碎片化的方式将四个人下沉的情感拼贴在一起,“甚至只有负面情感,没有正面”。电影中两男两女四位主角,被他设计成花朵的四个不同状态:“从含苞到开放,再到开过了,然后凋谢。”
除了跑步,有段时间高鸣为了缓解抑郁的情绪就去钓鱼。在湖边,他忍不住幻想:“水底应该也是一座城市,对于鱼来说,它就是鱼的城市。”他说:“我特别想潜到水底去看一下,水底世界是什么样?”
于是,高鸣想,那在上帝的视角中,我们所生活的世界就是一个大的湖泊,每个人都是游弋也是被困在其中的一尾鱼,“那些高楼大厦就相当于湖底我们看不见的岩洞”。有些钓鱼的人如果钓到不想要的小鱼,往往就把它们甩在湖边,“我有一种特别的感受,觉得这些就是在城市打工被甩出来的人们,而那些在湖里游得特别自在的鱼,就是所谓的成功人士”。
关于鱼的这些思考和遐想,他也都用在了《回南天》里。电影中,鱼是一个很重要的角色和意象。主角家中的鲫鱼从水池跳到了瓷砖地上扑腾;女配放生金鱼,结果因为金鱼无法在湖水中生存,死去之后尸体浮上了水面……
《回南天》的剧本高鸣写了两年多,共十六稿。他需要将自己的心理情绪转为文本,再由文本转为影像,“其实非常困难,只能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地一步步接近自己冥冥之中想要的感觉”。好在,最终出来的影片状态他还是满意的。“《回南天》其实相当于我心里的一个砖头,我必须把它搬掉。否则,我觉得自己可能跨不过去。”
有人曾经问导演哈内克,说他的电影暴力血腥,担不担心会把观众教坏?哈内克说:“只有看过电影里的残酷和暴力,你才知道生活的美好。”高鸣说:“这句话同样适用于《回南天》,你只有认知到了生活中的下沉,才知道你浮出水面以后的呼吸是多么宝贵。”
拍完电影后,高鸣说他至少现在不用跑步了。
《回南天》有一个特别奇幻却又令人感觉现实的结尾——
男主角曾经在舞台上饰演美猴王,但后来舞台被拆了,他一直希望它可以重建,让自己重上舞台,再现昔日风光,虽然现实残酷,但他心中美猴王的梦想从未泯灭。电影最后,他发现自己穿上了美猴王的戏装,浮游在城中村的半空,两边的人们吹着绚烂的肥皂泡……镜头一转,这一切都只是他的幻想,身后仍是那个破败的城中村,四下安寂,只有一个收破烂的人骑着单车自远及近穿行而过……
《西游记》是对高鸣影响很大的小说。他自小学习绘画,拍电影之前就已经是深圳当地小有名气的平面设计师,“所以我从小就建构起了特别图像化的思维,然后它给我造成了一个阅读指引,就是会对有想象力,或者说出其不意的作品特别感兴趣。”
他当年不但喜欢看《西游记》,画美猴王,收集所有关于孙悟空的连环画,“甚至尝试过自己重新画一套《西游记》的连环画。”
儿时的高鸣还会拿着《西游记》的原著和电视剧进行对比。他发现,原来小说中唐僧的形象并没有电视里那样完美。比如有个情节,唐僧被抓,妖怪要吃他,唐僧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问孙悟空该怎么办?孙悟空说:“要我救你,那除非让我做师父你做徒弟。”唐僧回道:“我做你孙子都可以!”
“我后来知道了,这就是一种影视剧的美化,而小说,更有现实中的残酷性。”
自《西游记》之后,高鸣就习惯于将原著小说和影视作品对照阅读。比如看了姜文《阳光灿烂的日子》,就想看一下王朔的《动物凶猛》;看了张艺谋的《活着》,也想看一下余华的原著;看陈凯歌的《霸王别姬》,“就会想看看李碧华原来那么短的小说,为什么能够通过芦苇老师的手改成这样一个鸿篇巨制。”
不过,最让高鸣触动的还是土耳其导演锡兰的《冬眠》,因为作家契诃夫的名字也在该片编剧之列。“我看了之后才知道电影是受契诃夫几部小说的影响,而不是单纯地改编他的作品,导演刻画出了契诃夫笔下那种中年知识分子的感觉。”高鸣因此大为惊叹,“锡兰厉害就厉害在这里,他受作家的影响,但这种影响又不是教条主义的——他有自己的东西,两者灵活运用,所以我很钦佩他。”
高鸣喜欢的另一个导演是胡波,他不但喜欢他的电影,还喜欢他写的小说。在高鸣看来,“胡波就是个天才!”
“他的处女作《小区》就很深刻。”高鸣还很喜欢胡波的《大裂》,甚至想过如果有机会把小说改编成电影就改这一部。《大裂》写了一帮年轻人一起打架、互相伤害的故事,“最后他们找到了一张藏宝图,说能挖出宝贝,于是一帮人就很认真地去挖。”高鸣很迷恋这种一群人特别认真地干一件非常无聊的事情,“其实胡波小说的主题都是一致的,就是青春期荷尔蒙过剩,但你又觉得他不仅仅在描写青春,他是有一种高度在里面的。”
就像胡波的电影《大象席地而坐》,如果没有找大象这个意向,高鸣觉得电影就会减分很多——他很在意文艺作品中这样的意象和幻象,所以非常喜欢法国哲学家、《电影》的作者吉尔·德勒兹的名言:“电影,是将人们已然感知的幻象投影到银幕上。”
高鸣随身背一个很重的单肩包,采访中,他从包里掏出了三本书——他有出门随身带书的习惯,“不然没有安全感”,每晚睡前看一点,才能安心睡去,“否则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缺点什么。”
他看书很慢,“可能有点阅读障碍,很容易跑神”,于是想出一个办法,“逼着自己读出来”,在家里,他经常和女儿一起给对方读书。
“阅读对于导演来说太重要了!”高鸣认为阅读文学是对人类的灌溉,导演的视野、眼界,甚至创作方法都可能被文学所开拓。“阅读可以改变,可以温暖,可以软化,可以让人变得有温度,可以让人变得平和……”
采访那天,他随身带着的那本书是雷蒙德·卡佛的《新手》。高鸣很喜欢卡佛,他无所谓大家给卡佛贴怎样的标签,极简主义也好,肮脏现实主义也好,在他看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觉得卡佛描写日常生活中的困境,以及两性关系,“还包括对于情感的态度,对自己的态度……”这些对他都特别有触动。
《新手》是一本很特别的书,当年编辑戈登·利什将其中3篇篇幅缩短70%、10篇更改标题、14篇修改结尾……整体删改幅度超过50%,后以书名《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出版,大获好评,奠定了卡佛的文学地位,但卡佛表示:“有朝一日,我必将这些短篇还以原貌,一字不减地重新出版。”这成了文学史上一段著名的公案。高鸣说,他就将两本书放在一起比较阅读,“以我的能力能不能看出他们两个孰高孰低?”
高鸣还有一个阅读认知是:“看100部书,不如拿出10部来看100遍。”他觉得这样会比囫囵吞枣般追求阅读数量收获大得多,“你能把加缪的《局外人》看50遍,契诃夫的《海鸥》《樱桃园》读50遍、100遍,我相信你的感受一定和看一遍是不一样的。”
最近,他就重读了川端康成的《雪国》。书中有一段是男主角去找艺伎,结果找到了一个乡下女孩,川端康成细致地描写了他对于找艺伎的期待,以及找到之后的反差,这令高鸣想起自己亲身经历的一件事:有次他拍完一部短片,制片人说附近有个温泉小镇,带全剧组去泡温泉放松,“结果发现温泉就是农家乐的后院挖了一个水泥池,连瓷砖都没有,你也不知道那个水到底是温泉水,还是农民家里烧的开水?”总之就是和大家想象中的美好完全不相干。接待的人说还有按摩服务,然后就来了一群中年阿姨,“穿的雨靴、裤子上都是泥巴,是刚下地做完活回来。”
“当我看到《雪国》中的情节,川端康成写得那样细腻,我为什么当时没想到要把这样的感受写下来?”他说,“其实有时候看到这些好作品,反过来就会特别自责。”
很多人最初知道高鸣是因为他2005年拍摄的纪录片《排骨》——这也是他拍摄的第一部纪录片。排骨是个卖碟的青年,一边文艺,一边现实;一边向往都市,一边无法离开农村;一边渴望爱情,一边又不能把握爱情……很多观众都被排骨的故事吸引,纷纷打听他下落。
高鸣后来也确实继续跟拍了他,片名都想好了,叫《五花》,“特别有意思的是排骨年轻时期望的东西在中年的时候都有了,但年轻时有的东西中年时又都没了,就是一个巨大的反转,然后让他又开始找不到自己。”
这些年,高鸣积累了大概三百到四百小时的纪录片素材,“可以剪三部左右的电影。”其中有一部,他拍摄了一个流浪汉,“他给自己套了一个遥不可及的身份,还在这个身份中为自己编造了精彩的生活,而且描述得栩栩如生。”“中国独立纪录片第一人”吴文光导演看了素材后说:“当我们所有的人被生活击打得一塌糊涂,也许只能匍匐前进,只有他一个人靠着语言在天空飞翔。”
高鸣很喜欢这句话。他说自己是一个对于语言感知力很强的人。同时,“我自认对触觉、对空间、对人的感知也是很敏锐的。”于是他也开始了文学创作。
这两年,高鸣离开熟悉的深圳,去了陌生的北京。“在深圳总会有人因为各种事情来找我”,在北京,他可以安心写作,“目前大概写了7个短篇小说,5个剧本”,并且打算将《回南天》的剧本也改编为小说。
关于创作,高鸣说自己写东西就是写心里流淌出来的感觉。他的电脑上建了四个和写作有关的文件夹,分别是种子、小苗、长出枝桠、最后结果。“比方说我有了一个想法,就先写梗概,把它放到‘种子’里发酵。然后,突然觉得它可以往前写的时候,我就放到‘小苗’里,等到‘小苗’开始长出东西了就到下一个文件夹……”
他的小说得到了作家毕亮的肯定,“其实我觉得自己的文字可能还是需要提升,但毕亮说只有找到最合适自己的方式,才是一个写作者的最高境界。”
在写新剧本时,制片人王磊推荐高鸣看美国作家、诺奖得主索尔·贝娄的《赫索格》。小说主角是个老教授,他的妻子出轨了他的朋友,他就郁闷地离开了。“然后他做了一个特别怪异的行为,每天给不同的人写信,但并不寄出去。”教授把信装在箱子里,提着到处走。最后回到了童年时的住所,拿到一把父亲留下来的枪,“他本来想去把老婆的情人杀掉,结果去到他俩生活的地方,在户外发现那个情人正特别认真地帮他的孩子洗澡,他就没有了杀他的勇气……”
作家让老教授写信的这一设计让高鸣非常喜欢,“给不同的人写信,然后写了不寄出去,我就觉得很有趣也很有想象力。”
说到想象力,高鸣不禁又聊起他拍的那部关于流浪汉的新纪录片。
流浪汉对高鸣说自己住在满天星大酒店中,但深圳并没有这个酒店。面对高鸣的质疑,流浪汉把他带到了大街上,说:“就是这里!”
高鸣一抬头,看到了满天星光。
他决定将这部纪录片命名为《满天星大酒店》。
( 感谢“后窗放映”对本文的支持)
相对长篇小说,高鸣说自己看短篇看得更多。有段时间为了创作,他把几位俄国作家的全集都买了,最终这些书占据了他的书架,却一本也没有翻开过,“除了契诃夫的短篇小说”。
高鸣说他至今也不喜欢看电子书,因为感觉不方便,“我喜欢用笔在书上画,还喜欢在旁边标注。”
《大裂》(胡波)与《烧纸》(李沧东)
“对比两个导演的作品,烟火气与想象力并存,不管文字还是电影,我觉得感觉比什么都重要。”
《新手》与《当我们谈论爱情的时,我们在谈什么》(雷蒙德·卡佛)
“一个作者版,一个编辑版,对比阅读,能感受到他们的博弈,一种对比阅读文学剧本与成片台本的快感。”
《雕刻时光》(安德烈·塔可夫斯基)
“电影是什么?创作是什么?感觉是什么?其实没法用文字说清楚,读它,打开自己,感受自知。”
高鸣:独立电影人。作品有纪录片《排骨》、剧情短片《阿松》。最新剧情长片处女作《回南天》入选2017年FIRST创投会年度电影计划。
一部失败的电影,《回南天》。 只有两个点是不错的: 1、有龙姨参演,龙姨的演技很真实不做作。 你可以说他在演自己,也可以说是浑然天成。 好的演员可以是演出来的,也可以是他就是。 2、宣发做的不错。 在上映之前,把电影切分成了100个1min的片段。 邀请100位创作者,根据这些片段生产了100张海报。 这个玩法本身很有意思,是少见的有意思的电影宣发。 也是基于100张海报,近期在深圳华侨城做了一个回南天的展览。 提取出来的一句话叫做:我们这么努力,还是没能在一起。 以及,这部电影主要就是关于出轨的故事。 佩服,电影的主题是:你们那么努力(出轨),居然还能在一起。 展览的主题是:我们那么努力,还是没能在一起。 将颠倒黑白称之为:“艺术”、“文艺片”,恶心啊恶心,这活儿太下作了。
看了下豆瓣记录,我是在很早的时候就把《回南天》标记成想看的,当时对这部在国外已有声誉的国产电影抱有着不小的期待。潮湿的南方都市,男女情欲的碰撞,都市青年的迷茫,这些都是我感兴趣的元素。
但今天看完电影,说句实话,非常尴尬。电影几乎犯了国产文艺片一直以来为人诟病的所有痛点和毛病。
黑泽天皇说过一句话,所有的好电影,应该至少有一个原则,就是通俗易懂。
但《回南天》几乎完美地避开了通俗易懂这四个字,全片不说人话。
可以看到《回南天》有意识地采用了各种意识流的视听手法,将电影想要表达的意思藏在镜头语言后面,然后让观众去感受,而不是去理解。
而这个“藏”是一个很讲究的学问。要是藏好了,说不定就又是一部王家卫质感的佳作。但要是没处理好,就可能变成不伦不类的无病呻吟。
例如,先从豆瓣的简介入手来看这部电影。
“四个人的关系渐渐错位。暧昧的背后,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在他们的彼此映照中,回南天悄然而至……“
可以看到,电影其实是想借回南天的环境,来讲述一段男女关系的纷杂。作为电影的四个人,两男两女,应该是电影的主角。
然而,一方面是,电影缺乏了对所有人物的背景铺垫,观众无法得知人物内心的变化的动荡和原因,另一方面,人物情感的推进和转变也显得极为生硬,都是处于一种点到即止的程度,每当这一段我要开始进入角色了,剧情就突然切到了下一个环节,观众都还没来得及体验,就被导演赶鸭子似的赶到了下一个剧情上了。
最尴尬的一段就是,例如杜鹃和龙老板的感情是怎么就起来的呢?两人在地下室,龙老板让杜鹃过来坐一下,两人来回对了一句话,在我以为要开始通过对话来交代两人进展的时候,镜头竟然突然就切到了下一环节。
excuse me?现在的人物感情都这么直接快餐的吗?只需要一句话,两人就产生了联系和火花了?
诸如此类的场景弥漫全片,人物的感情推动,全靠导演上帝镜头和剪辑来推进,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两个人坐在哪里啥都不干,只需要来回一个眼神,事情就成了,感情就有了。
要是说的是一见钟情也就算了,但问题是,电影想说的应该是情欲的摇摆不定和躁动不安,这份躁动,不是仅仅靠电影名字《回南天》三个字的文艺就能撑起来的,也不是仅仅靠下几场雨就能撑起来的,更不是靠面如死灰全员抑郁的姿态就能描述好的。
参考《花样年华》,梁朝伟和张曼玉两人的感情线,强如王家卫,也得先在开始耗费一大段时长来交代两人双双被出轨的背景,随后辅之以各种视听语言的唯美作为手段,才使得两人的感情推进有足够的动机和自然。
而《回南天》想的却是靠脱离于电影的意识形态语言来讲述这一切,这就使得电影的视听语言和剧情几乎是割裂的。美则美矣,但对于电影本身却毫无益处。
这让我想起来之前看《大护法》的感受,非常多的国产文艺片都很容易陷入这么一种自顾自怜的陷阱,而忽略了一些电影最基本的要素,首先得讲人话,然后才能被理解。不讲人话的电影,就如没有根的浮萍,会让观众始终有一种疏离的陌生感。
我记忆中最潮湿的回忆,是在南方最热的时候。阳光无法伸手触摸的地方,会静悄悄地生出锈来。我的细胞中滋生出了卑微与无聊,懦弱与无能。我本是美猴王,但沦落街头却成为了小丑。在潮湿的世界中,每个人都是一条游来游去的鱼。
...说的比拍的好
南方新浪潮笑死哈哈哈哈哈
设计感过强,通篇cliché。但年轻演员看得出很有可塑性。
比较震惊的是策展人居然在放映前说出了“希望喜欢的多夸夸,批评的留到上映后再说”这种话,这什么奇怪的风气?且不说适合不适合,下面的观众听了反感不反感,现实点说这种想法对影片发行本身的伤害风险也相当大,某著名影片不就一片赞扬声,结果制片人错估票房形式漫天要价结果电影最后连公映都黄掉了?估计策展人是会看豆瓣的,望以此为戒,不要再干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傻事了。
想想我过两天还要采访导演,写一篇吹捧的文章我就想打自己的脸😭 我理解导演的概念,在南方沉闷的潮湿的天气里讲述年轻人心中压抑不得志无处释放的情绪,对于水的运用贯穿了整个电影,从人工湖水,到雨水,到露水,到鱼缸的水,这些都是挣扎的不同表达。但是导演真不是灵气自带型,片段的拼贴和配乐,到演员的调教和台词都足以看见他努力但没有才华…
大概是这个阶段最讨厌的文艺片调性了
软糯潮湿的情感关系,长时间的语气停顿,都是生造的、悬空的、脱离了现实的,可却用底层的原料堆叠出一个诱人的气候,于是需要多花一点时间把水珠擦净。四个主要角色,相互之间从始至终没有建立起任何可信的关系,对神秘(龙老师)或病态(圆圆)的性格建构都太过肤浅。男主角可看作所有扭曲的人物的一个缩影,一个“坏情绪”的产物,一个被社会阉割了的性压抑者。拍的是都市人的生存困境,放出来却是青年导演的方法困境。看完陷入了深思,我们的创投系统到底在鼓励怎样的作品……
要么不说话、要么不好好说话,故弄玄虚、无病呻吟,国产文艺片通病这片全包。主角用开水浇绿植、虐待金鱼…真的要被气死了!
6.27广州映后。导演开始先拿作者电影说事,说不一定要每个人都看懂,他觉得拍得很清楚。我举手说,确实拍得很清楚,一对深漂双双精神出轨谁看不懂啊,问题是在于片子拍得太浮了,像手摸雨水,手摸鱼缸这类空镜头太多了,出现一两个倒罢了,全片多由此类镜头组成,显得矫揉造作、空无一物,给观众的体验就是缺乏真诚。导演回复如果我觉得这类镜头都是空镜头就没啥好跟我聊的了,以及表示这部电影其实环环相扣,希望跟我拉片讲解……我差点两眼一黑。还没提该片台词脱离实际(“你快乐吗”“你知道皮肤高潮吗”)、情节由于空泛堆叠无法说服观众(女主梁龙忽然手贴脸)、男性自恋意识过强(男主没上一次床很惨但自立自强还是要当美猴王;女主忽然跟中年老男人心电感应一起淋雨看风景)等问题,主创开始拿情怀回怼。导演啊,想当老塔先要学会接受批评!
回南天,苦,闷。两位无产阶级主角谜一般地怀有中产阶级的矫情。心性高没什么问题,但是心性高到矫情就尴尬了。比如说洗澡——即便有其他暗示的可能性——委屈吗?是象征那种年轻人初入社会经历的别人不懂但自己尤其耿耿于怀的委屈吗?可以是,但是绝对没表现够。尤其是女一和女二,到底在干嘛?矫情得我都懵了。对女性角色的描绘是这样,还指望男的懂她们在想什么?每当新兴导演拍点有的没的,还搞碎片化剪辑,大大小小的隐喻,我就呃啊。和朋友理了一下,看得出来有很多想表达的,但各个碎片都不了了之了,还没吹出泡泡就破了,比较疲软。我挺迷恋把生活文字化、影像化的,哪怕不加其他修饰,也是聚焦,于是现实就变成了梦;但是吧,就挺僵的。你要是不能迷惘成诗,就只是梅雨天墙壁上的霉斑而已。这种无力或许也是主旨之一。但是不够。
氛围有,浪漫倾向也有……缺点不必说,但亮点我都感知到了。
导演是真的没有才气。视听缺少风格化的同时叙事也缺乏连贯性,中间夹杂着大量生硬又做作的符号元素与奇观,演员之间毫无默契可言。潮湿也只是表象,真正的问题是作为影迷型的导演把电影塞得太满而内核又太空,最后乱成一锅粥。
关键词:国产、文艺、中年男导演。
导演试图用他的意象和元素牢牢困住他的演员,可是演员居然还沉浸其中,做着自以为高级的戏码。
在潮湿的南方,压抑中的城市年轻人在寻找适合自己的语言。然而一切显得那么徒劳。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秘密,哪怕最熟悉的人也不会轻易的袒露。金鱼,困在鱼缸里能活,然而放到了湖里,看似给了自由,却只能是死亡。舞蹈,直播虽然解忧,还需要打开窗户跳起了自己的舞。欲望,有欲望却得不到舒张。狭窄城中村的街道,长出水来的地板,悟空变成了小丑。
太平了,美猴王和花店都因为缺乏细节而流于表面,可信度太低。至今不明白为什么杜鹃跟小东同居却每次都拒绝做爱还一副被骚扰了的样子……太多单薄的剧情了,无论对人物还是深圳这座城市的挖掘都不够,作为观众至始至终不能浸入故事。
如果你能欣赏粘稠,压抑与焦灼的情绪,我想你也一定能进入这部电影,正因为它的情绪传达是相当准确的,因此才能把这种人物陷在泥潭里出不来的状态呈现出来,挣脱出来的那一下是鱼缸,瞬间暴雨,泡泡,然而现实就像那一声声修彩电修手机的喇叭,提醒你还在泥潭里。
#BJIFF10#都叫回南天了,都不拍点潮湿的氛围吗?用了这么多水的意向都没有回南天的闷骚劲儿?就这清汤寡水的?故事写得何以创投胜出啊?想必项目方案肯定做的很好看。以及为什么把女性角色都写得如此绿茶婊?
又一部潮湿的情绪电影,一对精神和肉体都渐行渐远的深漂情侣。一个美猴王变小丑,一个不洗澡不能插(花)。情侣无爱也就罢了,可为什么他们各自的精神出轨对象也都纤尘不染呢?XD 深圳这么苦闷寡欲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