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那昏聩糊涂的周幽王(王绘春 饰),只为博得美人一笑,竟上演了烽火戏诸侯的荒唐戏码,结果导致王权零落,死于犬戎兵的铁蹄之下。以此为转折点,各路诸侯相继崛起,郑庄公寤生(唐国强 饰)聪颖狡诈,在和诸侯乃至周王的交错中纵横捭阖,名震一时。黄泉认母,周郑交质,皆因他流传千古,却也为乱世霸主们做了坏的榜样。此后,禽兽齐襄公诸儿(鲍大志 饰)淫乱亲妹,不惜拉杀鲁公,几乎断送了齐国的国脉。多亏齐桓公(杨立新 饰)和千古名相管仲(刘涛 饰)才成就了齐国的一方霸业。 此外,楚国、越国、吴国、晋国。春秋霸主相继出世,上演着华夏历史上最纷乱也是最精彩的一段故事……
1. 喜欢伍子胥差不多有二十年了,一直热衷于搜集他的相关资料。在接触这一版伍子胥之前,我已经看过了樊志起等许多演员的演绎,有慷慨动人的,也有与原始人物形象相去甚远的。常听人说吴刚版伍子胥的感觉最好,看过之后方知不是虚言。 《东周列国春秋篇》的编导显然对伍子胥是有偏爱的,最后六集几乎可以算作《伍子胥列传》。除却我们熟知的故事,编导提供了一些超出传统认知的情节。而这些游离于史载和传说之外的情节,恰恰使这一版伍子胥脱颖而出,光彩照人。 应该说,吴刚版伍子胥初登场时的表演是中规中矩的,还没有好到令人叫绝的地步。何况楚平王与费无极那段的节奏又太慢。我漫不经心地看下去,伍奢被捕,伍尚返城,五马分尸的桥段直接把我震傻。《春秋篇》在央视首播时我还小,只看了一集,公子纠被巨物砸死及鲁国追杀管仲、隰朋将军飞身挡箭的血腥镜头,记忆犹新。编导似乎执意用这样的惨烈场面去奠定伍子胥的复仇执念。申伍临别那段不知为何,总感觉有些出戏,仿佛这个时候谁都没有把伍子胥的“我必覆楚”当回事。 而到了昭关的一夜白头,与先前的黑发伍子胥判若两人。乍一眼还以为换了演员。 【皇甫讷:这是你们家的客人?这是你给我找的弟弟?我怎么看他像我爹呀? 东皋公:公子,你怎么一夜之间变成这个样子? 伍子胥:我......怎么了?】 好吧,我承认皇甫讷的话颇有笑果。这种诙谐台词在《春秋篇》中很常见。而这个时候,吴刚的声音是嘶哑的,几乎能听出充血的感觉。然后他照了镜子,不可置信地撞头,痛心疾首地悲号:“天哪,我一夜未眠,竟愁成了如此白发!”此前,大量细节表现出了伍子胥的忧虑。东皋公请他用餐,他一开始吃得很斯文(倒不是要保持形象,恐怕更多是焦灼,或许还有难以明言的不信任),后来抵不住饥饿,渐渐狼吞虎咽,但很快就停止了,典型的食不甘味。夜里起坐徘徊,长吁短叹。于是形貌猝变成为一种必然。 渔丈人那一段很舒服。渔歌的悠扬与伍子胥的慌不择路相映成趣。当他连滚带爬跳上船,一句“我当时哪有心思听您唱歌呀”,语气松弛下来。不禁觉得这个伍子胥也有寻常人的弱点,而这正是这一版能抓住人心的地方。 吴市吹箫成了目击刺杀。朋友曾笑言,这个伍子胥有丐帮帮主的派头。几个小动作都设计得很巧妙:不动声色地把箫就地滚去,引起王僚的戒备,阻止了被离的暗箭伤人;而当庆忌杀气腾腾持剑走来,又急忙捧起讨饭的破碗笑得一脸无害。只是后面突然跳出个救命星专诸,画风不太对头,咳~李建义演技是好的,可这个专诸从造型到声音都让我严肃不起来。 定计刺僚安排在一个雨夜。伍子胥困居专诸家,因王僚的出尔反尔而黯然神伤。公子光与被离前去拜访,承认了从中作梗,提出“我若为王必为先生伐楚”的交换条件。伍子胥不愿介入吴国的王位之争,有送客之意,怎奈计无可出。于是他走到门前,在电闪雷鸣中说了两句话: 【伍子胥:我可以答应公子刺杀王僚。但是公子也得答应我一件事啊。 公子光:请讲。 伍子胥:如果我在行刺王僚的时候死在了吴国,你还能帮我打回楚国吗? 公子光:绝不食言。】 这样的对话设计令我震惊,之前从没想过伍子胥还打算自己上。公子光挟恩,伍子胥却为复仇殒身不恤。吴刚的语气拿捏得非常好,缓慢而郑重,有不甘、无奈,也有淡淡的悲怆。他应当是愤怒的,为吴国贵族的欲壑难填(这一点在后来的《三约伐楚》中愈发明显),但是很好地克制住了。相形之下,公子光脱口而出的“绝不食言”显得极其功利、虚伪。连冷眼旁观的专诸母子都看出“这两人心怀叵测,伍先生复仇心切,答应了他们。如若刺杀不成,反而死在吴国,那可就冤了”。 仗义每多屠狗辈。母子俩商议的结果是,让专诸代伍子胥去刺杀,“留下他,回楚国报仇”。是什么让奉母至孝的专诸毅然做出赴死的许诺?仅仅是激于伍子胥的不幸遭遇,拔刀相助;或者有感于伍子胥(历史上还有公子光,电视剧中不明显)的礼贤下士,有所报德吗? 我们来看一下伍子胥为什么要选择吴国。春秋后期,能与楚国抗衡的大国,以晋为首,但此时的晋国政出多门,自顾不暇。吴楚同处江汉之地,势不两立,能因为边界上的一点小摩擦打得血流成河。而且,相对于周边国家,吴国的朝堂上还有空间,足以让远来的外国人立住脚并施展才华。伍子胥正是基于这些要素,才“说吴王僚以伐楚之利”的。公子光的刻毒之处就在于,他明着告诉王僚,“胥之父兄为僇於楚,欲自报其仇耳。未见其利”,也是暗示伍子胥,除非你助我登上王位,否则,所有人都会认为你只是为一己之私,永远也别想灭了楚国。专诸母子当然也是明白的,伐楚对吴国有好处。可惜世人往往喜欢把伍子胥的行为定位为“鞭尸楚墓生前孝”,而非一个优秀政治家、军事家的明断。拿历史当戏剧看,实际上是有些狭隘化了。 说到王僚,我并不认为他是僭主。既然寿梦的理想继承人是季札,改立长子诸樊后,兄弟间又有“欲传以次,必致国於季札而止,以称先王寿梦之意,且嘉季札之义”的默契,那么僚与光的继承权应当是平等的。公子光自以为乃父先立,所以他作为吴国长公子有优先权,这是依照周礼“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提出的收买人心的借口,在当时的吴国并不适用(而且这部剧中的王僚坦率大气,比阖闾可爱多了)。 好了,回到电视剧来。《东周列国志》小说用这样一首诗交代了刺客团伙的筹备:“刚直人推伍子胥,也因献媚进专诸。欲知弑械从何起?三月湖边学炙鱼。”在此期间,吴楚边境又发生了战事,公子光受命出征,虽然取胜,但伍子胥的夙愿仍没了结。苦闷中的他独自去山水间吹箫,镜头由远及近摇过来,简直有了《笑傲江湖》的意境。 专诸的鱼越做越好吃,一心覆楚的伍子胥度日如年,在公子光面前毫不掩饰其不满: 【伍子胥:现在专诸已成烹鱼圣手,公子在王僚面前越发得到信任。若再不帮我打回楚国,楚王就要老死了。 公子光:这…… 伍子胥:怎么?还是时机未到吗? 公子光:嗯!啊!不是这个意思。你看呐,那天上的飞鸟,你为什么捉不到它呢?就因为它有羽翼。这吴王僚就是这样,羽翼甚丰。 被离:对,庆忌、掩余、烛庸都是他的羽翼。 公子光:对啊,那庆忌朝夕相随,掩余、烛庸又手握兵权,一呼百应。要除掉王僚,必先除掉这三个人。如若不然,就是刺杀王僚成功,我也很难安然在位。你说是不是? 门客:公子,伍先生,好消息。 伍子胥:什么? 门客:楚王病死了。 伍子胥:什么? 公子光:楚王死了。他真的死了吗? 门客:是。 公子光:他死了。他死了。来,拿酒来。快!快拿酒来。祝贺伍先生! 伍子胥:滚!父亲,哥哥,我为什么在此耽误如此之久啊?为什么不能亲手血刃独夫,车裂其身呐?反倒让他死在我攻打楚国之前。为什么让他寿享祈年,反倒让我的一腔悲愤无法宣泄。天啊,天啊,天啊——不公啊!】 这里吴刚的表情变化与台词功底相当精湛,值得反复咀嚼。尤其到最后一句泣血向天时,诚贯神明,连老天都看不过去,应声雷雨交加。 伍子胥在父兄灵前跪了三天三夜。他一定是想起了兄长临别时的嘱咐:“尔适吴,我将归死。吾知不逮,我能死,尔能报。闻免父之命,不可以莫之奔也;亲戚为戮,不可以莫之报也。奔死免父,孝也;度功而行,仁也;择任而往,知也;知死不辟,勇也。父不可弃,名不可废,尔其勉之,相从为愈。”这样的选择痛彻心扉。后世的司马迁一再质问:死与生孰难?伍子胥决意令楚国陪葬。刚戾忍卼的他为刺僚制订了周密的计划,这一段的演绎霸气外露: 【公子光:子胥,你怎么能三天三夜不吃不睡呢? 伍子胥:当年被困于江中,乞食于街上,何止三天三夜呢? 公子光:那光暂且告辞。这是…… 伍子胥:这是我为楚王、费无极准备下的。楚王死了,我只能拿他来鞭尸了。 公子光:怎么?那你还要坚持打回楚国去? 伍子胥:公子,助我伐楚的时机该到了吧。 公子光:先生是不是又有何计策了? 伍子胥:我伍子胥岂能白过这三天三夜? 公子光:那就请先生教诲。 伍子胥:现在楚王已死,新王还幼,楚国朝中无良臣,出战无良将,正是一个绝好的时机。回去告诉王僚,趁楚国葬礼之际,出兵伐楚,一战成为霸主。你自己可以从车上摔下,使一足受伤,这样王僚就不会派你出兵了。这个时候,你就可以推荐掩余、烛庸为大将,再推荐庆忌去联系郑、卫二国,从王僚身边除此三翼,你就可以行事了。 公子光:好。】 鱼腹藏剑那段完全是恐怖片的节奏,不说了。值得关注的是古人对生和义的态度: 【专诸:母亲,生死之际,儿不敢自作主张,儿的性命先属父母,后归伍公子。待禀过母亲之后,儿方敢从命。 专诸母:不必说了。 …… 专诸母:去吧。大丈夫一言九鼎,你可不要误了伍公子的事呀。 专诸:母亲,再让儿做点孝敬您的事吧。】 老妇人以一死了却了儿子的挂牵,如专诸恸道:“母亲成全了你我。”公子光心急火燎地等着专诸来,口不择词:“这早不问晚不问,偏偏在这时候……专贤弟,老母应允了?”伍子胥重声道:“他老母死了。”借用一句名言:直接榨出了公子光华服下的“小”来。 2. 刺杀成功,阖闾即位。伍子胥满心欢喜地以为吴王可以为他践约灭楚了,结果阖闾又提出三个条件:一要一对举世无双的宝剑,二要先除庆忌,三要找到一位熟知兵法者。看得出伍子胥很不高兴,而且他表现出来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后人评价伍子胥时,每每嗟叹其性情太刚,喜怒形于颜色,不会和光同尘。剧中的子胥与阖闾之间是有嫌隙的,但这个分寸刚刚好,还不至于影响他们的合作。 阖闾与伍子胥同坐一车去视察,后者坐在前者的右手边。这个细节很漂亮。我们知道先秦时除楚国外日常乘车(非作战)时是以左为尊。后来有一次夫差与伍子胥同乘,虽然末代吴王对这个老臣极不耐烦,但还是让他坐在了左手边。 正当君臣二人忿忿地数落楚平王时,伯嚭也逃到吴国来了,一出场就惊了阖闾的驾。阖闾大怒欲斩了他,伍子胥力阻,手脚非常敏捷地跳下车(这时你会觉得年轻真好),道出了伯嚭的身份。后者说自己现在也是有国难投无家可归了,求伍子胥向吴王引荐。结果呢,没几分钟就露出了本性中的谄媚和残忍。伯嚭之于伍子胥甚至吴国,绝对是农夫与蛇的故事。 铸剑和要离两段跳过。伍子胥乘车出城去寻找阖闾要的军师,在看到孙武的草庐时,露出了笑容。好清亮的目光,让人看着也快活起来。当年吴刚不满四十,伍子胥在吴越那群人里颜值最高,笑起来的样子特别潇洒。 孙武的加盟使出兵伐楚步入正轨。左传记载:“伍员为吴行人以谋楚。楚之杀郤宛也,伯氏之族出。伯州犁之孙嚭为吴大宰以谋楚。楚自昭王即位,无岁不有吴师。”只是在大多数时候,同为戎首的伯嚭被忽略了,带路党的黑锅让伍子胥一个人背了。 《春秋篇》还是有一些老戏里的脸谱化问题,反面人物如囊瓦等过于肤浅。有这样的对手,其实是削弱了主人公的实力。两军在汉水对峙时,申包胥奇迹般地出现了,并设计烧毁了吴军的粮草。好在孙武料敌于先,知道对方主帅贪功,必然不会按申包胥的约定行事。果然,囊瓦打乱楚军既定方略,抢先偷袭吴营,结果楚军惨败,囊瓦只身逃跑,吴军突破汉水。 一身甲胄的伍子胥高声道:“抢夺楚国船只,杀向南岸,直奔郢都!”挥舞着金鞭虐杀楚国士卒。孙武大惊,“子胥,住手,你要干什么呀?”伍子胥狠狠道:“灭楚!”一边手上不停,“我要灭了这个国家!我要灭了这个国家……”渐至声泪俱下。 历来争议最大的就是伍子胥入郢后的行为。儒家试图为他的“笞墓”找到一个合理的出发点,诗人们强调着“可怜祖国好儿女,半作伍家偿命身”。剧中也一样,严于治兵的孙武对阖闾、伍子胥的纵兵为祸愤怒之极,满世界喊着:“伍子胥,你给我出来!”阖闾在宫中胡天胡地,对目睹伯嬴之死的孙武没好气地说:“他要鞭尸,找平王的坟去了!” 这是吴刚版伍子胥最具爆发力的一幕。夜色沉沉,火把林立,伍子胥指挥人到处乱挖,几处都是空棺。他暴怒地鞭打筑墓工匠,“说,还要挖多少?说!”最后是费无极的家臣长笑着挺身而出,“你要是把我们都杀了,你就永远找不到先王的坟了。” 很悲凉不是吗?伍子胥恨不能将平王食肉寝皮,楚国臣民却只认这个死人是他们的先王。孙武也罢,阖闾也罢,甚至申包胥,对伍子胥的痛苦都是不能感同身受的。大明才子徐渭说得好:“举族何辜同刈草,后人却苦论鞭尸。退耕始觉投吴早,雪恨终嫌入郢迟。”费无极虽是个奸佞小人,这位家臣倒真是个义士,面对形同鬼蜮的伍子胥,还敢于为平王坚持。他喊一声,伍子胥便退一步: “伍大夫!你也是楚国人哪!我们世世代代居住在这片土地上,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不依不饶啊?我求求你了大人——” 我们来回顾一下伍子胥的父兄是怎么死的。五马分尸拍得这么直观也算空前绝后。 能够释怀的仇恨都不大,不能释怀的仇恨无论原因如何都比天大。因此伍子胥只是用金鞭抵着对方的心口,冷冷逼问:“说,昏君的墓在哪儿?”仔细听可以发现,这句话几次重复时语气是不一样的。当那位家臣迫于无奈终于说出了平王的下落,伍子胥二话不说掉头喝道:“挖!”待看见仇人的尸首时,他完全疯狂了,用什么语言都无法形容这酝酿了十七年的报复了。 春秋三传没有鞭尸的记录,《榖梁传》只说“挞平王之坟”。稍后的《吕氏春秋》、《淮南子》亦作鞭坟说。《史记》在不同篇章中写了伍子胥的掘墓鞭尸,而且高度评价其“弃小义,雪大耻,名垂於後世”“隐忍就功名,非烈丈夫孰能致此”。而到了东汉的《吴越春秋》,更增加了“左足践腹,右手扶其目,诮之曰‘谁使汝用谗谀之口,杀我父兄,岂不冤哉’”的细节。人们就是用这样的反复渲染,来肯定伍子胥诉求的合理性并抱以同情,甚至欣赏。 然而《春秋篇》的态度不是这样。编导将伍子胥置于极为严酷的道德审判下: 【楚人:他从昨天夜里开始抽,一口气都没停,一直抽到现在,你看,已经把尸体抽烂了。 孙武:子胥!住手呀。 伍子胥:你—— 孙武:子胥,太过分了。 伍子胥:你给我走开! 孙武:伍子胥,你抬头看看,山下围着的都是你楚国的同胞父母,难道你还忍心吗? 伍子胥:你们都跪在那儿干什么?走开,走开—— 申包胥:伍子胥!你身为楚臣之后,你有家无国,你只孝不忠,你量小气短,你枉为丈夫! 伍子胥:住口! 申包胥:伍子胥,难道你真要把楚国毁了不成吗? 伍子胥:申包胥,我宰了你!】 此处伍子胥的语气很微妙,是强撑着怒意的哀伤——没有人理解他的日暮途远倒行逆施。围观者都认为伍子胥把郢都折腾成这样是不对的,伍子胥自己也意识到这样做是不好的(否则在看到一群人跪在山下时,他的声音不会明则发狠实则发虚)。他回到了不曾与父同死的土地上,却又以这样一种极端的方式自我放逐。孙武力劝无效,申包胥戟指痛骂也无效。眼看要激起民愤,渔丈人如神兵天降,唤起了伍子胥的初心。当年伍子胥欲报恩,渔丈人一概拒绝,只说日后以“芦中人”相认。这位“怨毒之於人甚矣”的复仇者终于罢手,跪在山岩上失声号啕。 楚国王宫里摆上了伍奢伍尚的牌位,镜头一转,身心俱疲的伍子胥躺在华丽的大床上,拥被而卧。孙武过来叹了口气,说现在能说服阖闾撤兵的只有你一个人了。伍子胥瞑目不答,但他知道他在听。然后伍子胥孤身一人去了监狱,脊背伛偻,似乎一场剧烈的宣泄后老了许多。 【狱卒:迎接大人。 伍子胥:你是楚国人吗? 狱卒:是。 伍子胥:想家吗? 狱卒:想。 伍子胥:那就回去吧。 狱卒:去哪儿?我家已经没人了。眼下能吃上口饭的也就是这儿了。 伍子胥:把你这衣服脱下来。 狱卒:您说什么? 伍子胥:把你的衣服脱下来。 狱卒:哎。】 简单的对话,没有太多的动作和表情,却是于无声处听惊雷。狱卒说出了伍子胥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大仇得报后对故土的眷恋。这是诗经里的“行迈靡靡,中心如噎”,是荀悦在《汉纪》中点破的“以六合之大、匹夫之微,而一身无所容焉”。伍子胥接过狱卒的衣服,走入监狱深处,探手弄开了申包胥牢房的锁,不声不响地把衣服扔给了他。这又是一个前后呼应的细节。当初伍子胥逃难时,正是申包胥脱下外衣送给风尘仆仆的朋友,并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大约是无颜以对,伍子胥默默地走开了。申包胥闭着眼睛靠着墙叹道:“没想到当年我助你逃出楚国,今天却是你助我逃出牢笼。你我知交多年,你还记得当年我跟你说的那句话吗?作为国人,我要告诫你,你能灭楚,我必能兴楚。”伍子胥反身折回,轻轻摘下申包胥头上的一根稻草,“走吧,啊。当年我逃亡的时候,你救了我,不也是这么说的吗?”留下一个苍凉的背影。狱卒看出端倪:“相国大人,是想救他一命吗?”伍子胥默认了,狱卒激动地下拜:“谢谢大人!”看到这里我都一感动。可是申包胥立刻厉声补上一句:“伍子胥!倘若不是囊瓦贪功,柏举一战,你就会成为楚国的囚徒。伍子胥,你听见了吗?我要你记住,你记住,楚国是不会亡的!” 伍子胥的背影彻底僵硬,申包胥的指责他照单全收。什么都不用说了。接下来的哭秦庭是另一个人的舞台。秦师应援,阖闾愕怒。伍子胥坦然承认了私释申包胥,并劝阖闾见好就收。这已经与传统叙事中穷追不舍的形象完全不同了。 3. 吴国部队占领郢都近十个月。期间,国内发生夫概自立的内乱,越国也乘虚进攻。阖闾回国平叛,但一直对越国的背后捅刀子耿耿于怀。九年后越王允常死,阖闾不顾伍子胥劝告(这是东周列国志小说的描写,史载不详),乘丧兴师。据《史记》记载:“越王句践使死士挑战,三行,至吴陈,呼而自刭。吴师观之,越因袭击吴师吴师败於槜李,射伤吴王阖庐。阖庐且死,告其子夫差曰:‘必毋忘越。’” 我等着看电视剧怎么表现这以血射天的一幕,结果居然是勾践带着人假自刎。唉,你能想象那种吃包子时一口咬下去发现是个实心馒头的感觉吗?不过这样处理倒是挺科学的:先分散吴军注意力,两翼夹击攻其不备,再正面冲杀。总之,阖闾被砍,奄奄一息了,托孤于伍子胥: 【阖闾:太子夫差…… 伍子胥:大王,太子来了。 夫差:父王! 阖闾:夫差。 夫差:父王…… 阖闾:坏寡人霸业者,勾践父子。让寡人抱恨终身者,勾践父子。我啖其皮,食其肉,也难解心头之恨呐。伍上卿,寡人死后,你还能助我吗?(伍子胥默默地点头)助我的儿子吗? 伍子胥:大王。 阖闾:那好,你教他说,夫差,你忘了勾践杀父之仇了吗?你教他! 伍子胥:夫差,你忘了勾践的杀父之仇了吗? 夫差:夫差不敢须臾忘记。父王!父王……】 这一承诺注定了伍子胥的悲剧。《越绝书》以问答的形式解释了他的行为:“子胥与吴何亲乎?”曰:“子胥以困干阖庐,阖庐勇之甚,将为复仇,名誉甚着。诗云:‘投我以桃,报之以李。’夫差下愚不移,终不可奈何。言不用,策不从,昭然知吴将亡也。受阖庐厚恩,不忍去而自存,欲着其谏之功也。故先吴败而杀也。死人且不负,而况面在乎?” 阖闾死后的人物智商普遍下降。这个夫差是我看过的影视剧中最浑蛋的一个夫差,轻佻毫无君仪。不知《春秋篇》是否故意追求这样的效果,鲍大志的表情和语气极为浮夸。按最保守的算法,末代吴王还做了三年的明君呢,这个夫差是一天明君都没做过,在备战期就说出“你怎么胆敢直呼寡人的名姓”“等我杀了勾践之后,马上就宰了你”的话。伍子胥自然表示只要你杀了勾践,随你的便。我很不喜欢此处的处理,这使得后续情节变成了伍子胥之死的应证,失去了历史上直到最后一刻还有悬念的戏剧斗争。他竟然还当着夫差的面杀掉了为伯嚭传讯的宫女,“今后,有谁敢扰乱大王为父报仇之志者,皆如是。”《春秋篇》第一集就有类似桥段,导致君王日后心理扭曲。虽然这种事确实是伍子胥做得出来的。 《论语》中有这样一句话:“子游曰:‘事君数,斯辱矣;朋友数,斯疏矣。’”胡国安的解释是:“事君,谏不行,则当去;导友,善不纳,则当止。至于烦渎,则言者轻,听者厌矣,是以求荣而反辱,求亲而反疏也。”那么伍子胥一次次以先王遗命告诫,而夫差极为厌恶,就有自取其辱之嫌。这还不算,伯嚭像个跳梁小丑似的不断挑拨。其实夫差、伯嚭都有塑造立体化、内心丰富化的空间,但剧中的人物形象很扁平。无论如何,伍子胥三年的训导还是有作用的: 【伍子胥:恭喜大王。 夫差:寡人整日整夜地守着这孤灯,和你这糟老头子,能有什么喜? 伍子胥:大王,勾践利令智昏搜集丁男,一心要伐我吴国,致使国力孱弱,田野荒芜。依臣看,为先君复仇的日子到了。 夫差:好,我总算熬出头来了。勾践,这回我要你交出脑袋来。 伍子胥:哼。大王曾经说过,杀了勾践,马上就要杀我。看来勾践死了,臣的头颅也就不在了。 夫差:你灭了越国,就是吴国的大功臣,寡人怎么舍得杀你呀? 伍子胥:先君为子胥报仇雪恨,发兵攻楚,我为吴国掉脑袋,值了。】 吴刚念到最后一句台词时,眼神依然清亮。可惜这样的眼神很快就看不到了。 夫椒之战,吴军连连克胜,将越军五千人困于会稽山上。勾践欲以死谢社稷,文种范蠡凶神恶煞地说你除了投降没别的路可走(感觉这里的语气不太对头啊,纵然文、范是楚人不是越人,对越的感情没那么深,也不该这样对君王讲话)。勾践纠结了很久终于认命。山下吴军大营却是另一番情形: 【夫差:这也算酒? 士兵:大王,勾践派人从会稽山上为大王献上了一盆活鱼。 夫差:活鱼?看来山上并不缺水。没有饥渴之灾嘛。 伯嚭:怪呀。 伍子胥:哼。 伯嚭:你嘲笑我。 伍子胥:我在嘲笑勾践,穷途末路,只能想出这种戏弄小儿的伎俩。 夫差:什么? 伯嚭:你敢辱没大王? 伍子胥:胡扯。大王,臣已想出攻克会稽山的计策。 夫差:快讲。 伍子胥:明晚,大王派八千士卒埋伏半山等候,待臣独自上山劝勾践以五千生灵为本,早早拿出头颅来。如若不听,我军士卒同时点燃松明火把,摇旗呐喊,以是助威,逼其就范。】 在这个时候,夫差还嫌酒不好,之后发生的军帐逸乐也顺理成章了。伍子胥胸有成竹,当说到“勾践穷途末路”时,吹灭了手里一根火柴。这个传神的小动作我特别喜欢,不废吹灰之力与后来的竹篮打水形成了强烈反差。 伍子胥带人上山部署,文种膝行下山秘密游说伯嚭。伯嚭心怀私念,与文种达成密约,将夫差引入了贮藏越女的军帐,嬉笑间就决定了军国大事。吴将赶去报知伍子胥,闪烁其词。后者怒不可遏地冲回大寨,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伍子胥:大王…… 夫差:出去吧,出去吧。 伍子胥:大王,预计八千兵马为什么不埋伏在半山腰? 夫差:哦。哈哈。用不着了。出去吧。 伍子胥:军机大事,岂能儿戏? 夫差:你怎么这么啰嗦?越国已经派人投降了。 伍子胥:难道你不杀勾践了?夫差,你忘记勾践的杀父之仇了吗?夫差,你忘记勾践的杀父之仇了吗! 夫差:夫差不敢须臾忘记。 伍子胥:大王。 夫差:出去。你让寡人穿好衣服行不行? 越女:大王,他是谁呀?是你的伯父还是你的爷爷? 夫差:呃? 越女:那还用问吗?若不是大王的爷爷,他怎么敢直呼大王的名讳呢?嘻嘻…… 夫差:都给我滚出去! 越女:奴婢们其实早就商量好了,越国要是亡国灭种,我们就都殉国自尽。 夫差:什么? 越女:除非越国不亡,否则奴婢们只有殉国。】 众女挑拨离间,气得伍子胥闯入军帐怒目而视。我一直觉得伍子胥穿甲胄的造型特别好看,尤其是伯嚭站他边上时。 【伍子胥:敢惑乱大王者,杀! 伯嚭:敢惊扰大王者,斩! 伍子胥:伯嚭,你胆大包天,竟敢把越国的女人引进军帐,扰乱大王视听不说,你这是侮辱大王。 伯嚭:伍子胥,你无视君上,视大王为小儿,直呼名讳,耳提面命,礼法不容。 伍子胥:大王,社稷兴衰,绝不能落在这种小人手里呀! 夫差:够了。今后有敢于直呼寡人名讳者,杀无赦。 伯嚭:是! 夫差:拿去!寡人已准勾践乞降。诏令勾践,不日随寡人立即返回阖闾城。 伍子胥:大王。 夫差:传寡人之令,勾践立即下山为仆,服侍寡人左右,并倾越国之所有,进献寡人。 伍子胥:大王! 夫差:所有越女返回吴国,日夜伺候。 越女:谢大王! 伍子胥:勾践,狡诈多端哪!先王被害的时候,就是他让二百名罪犯在阵前佯装自杀,扰乱军心,才使我们功败垂成。大王要是今天留下勾践,越国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二十年的功夫,就能把吴国……灭了。大王,你信不信呐? 夫差:寡人是堂堂的一国之君,已经说出的话,你说还能改口吗?哼。】 这里的每一句台词都值得细赏,抑扬顿挫,各尽其妙。伍子胥跪在地下老泪纵横,苦苦相谏,说到“就能把吴国……灭了”时,那种大恸,就是铁石心肠也该被他熔化了。但夫差是没心没肝的。为了显示自己的权威,也为了故意和伍子胥叫板,夫差轻率答应了勾践的乞和,从此将吴国送上了不归路。 4. 国门一出成今日,泉路相思到此山。无论有多么不想和不忍,最后一集就是伍子胥的失势。好甘恶苦,人主所欲。王充在《论衡》里指出:“伍员、帛喜,俱事夫差,帛喜尊重,伍员诛死,此异操而同主也。” 夫差在宫中欣赏歌舞,传报“伍相国到”,越女们顿时装着害怕不敢跳,继续挑拨君臣间的关系。夫差说你们跳就是了,叫伍子胥有话快讲。伍子胥走上殿,看着一片歌舞升平,很为难地说:“大王,能否……”夫差立刻烦躁地起身,“寡人给你一只耳朵行了吧!”伍子胥只得继续念紧箍咒。这下夫差不买账了:“先王败于勾践之耻已经血洗,寡人的杀父之仇已报。你还敢盗用先王之命来藐视寡人?”吩咐伍子胥回家去,无命不得入宫觐见。伍子胥神情忧郁。 我想到了另一位“仲父”的故事,三国时的张昭。很巧,也是吴国元老: 【昭每朝见,辞气壮厉,义形於色,曾以直言逆旨,中不进见。后蜀使来,称蜀德美,而群臣莫拒,权叹曰:“使张公在坐,彼不折则废,安复自夸乎?”明日,遣中使劳问,因请见昭。昭避席谢,权跪止之。昭坐定,仰曰:“昔太后、桓王不以老臣属陛下,而以陛下属老臣,是以思尽臣节,以报厚恩,使泯没之后,有可称述,而意虑浅短,违逆盛旨,自分幽沦,长弃沟壑,不图复蒙引见,得奉帷幄。然臣愚心所以事国,志在忠益,毕命而已。若乃变心易虑,以偷荣取容,此臣所不能也。”权辞谢焉。】 【权以公孙渊称籓,遣张弥、许晏至辽东拜渊为燕王,昭谏曰:“渊背魏惧讨,远来求援,非本志也。若渊改图,欲自明於魏,两使不反,不亦取笑於天下乎?”权与相反覆,昭意弥切。权不能堪,案刀而怒曰:“吴国士人入宫则拜孤,出宫则拜君,孤之敬君,亦为至矣,而数於众中折孤,孤尝恐失计。”昭熟视权曰:“臣虽知言不用,每竭愚忠者,诚以太后临崩,呼老臣於床下,遗诏顾命之言故在耳。”因涕泣横流。权掷刀致地,与昭对泣。然卒遣弥、晏往。昭忿言之不用,称疾不朝。权恨之,土塞其门,昭又於内以土封之。渊果杀弥、晏。权数慰谢昭,昭固不起,权因出过其门呼昭,昭辞疾笃。权烧其门,欲以恐之,昭更闭户。权使人灭火,住门良久,昭诸子共扶昭起,权载以还宫,深自克责。昭不得已,然后朝会。】 【昭容貌矜严,有威风,权常曰:“孤与张公言,不敢妄也。”举邦惮之。年八十一,嘉禾五年卒。遗令幅巾素棺,敛以时服。权素服临吊,谥曰文侯。长子承已自封侯,少子休袭爵。】 尽管孙权与张昭生前有那么多的抵牾,但是张昭是善终的。如果《春秋篇》里的夫差能做到孙权的百分之一,我也知足了。事实上全是做梦。伍子胥眼见吴国的衰亡,力不从心。年轻气盛的伍封提出了刺杀勾践,伍子胥连忙捂住儿子的嘴。这一处亲情表现很动人。 越女通风报信,伍封刺杀未遂反暴露身份。次日夫差出猎,勾践牵马坠镫。快要入城时,伍子胥当路拦驾,颤颤巍巍地迎上去。他的确老了。 【伍子胥:大王,臣等候多时了。 夫差:伍相国,寡人今日箭无虚发呀。看看,打了这么多的猎物。 伍子胥:恭喜大王。 夫差:怎么?又有什么事情呀? 伍子胥:臣斗胆打扰大王,有急事密报。 夫差:别耽误工夫,寡人还要回宫品尝美味呢。 伍子胥:大王。 夫差:好了,上车说吧。】 看剧时,第一处想哭是伍子胥说“如果我在行刺王僚的时候死在了吴国,你还能帮我打回楚国吗”,第二处想哭就是这里。明明占理,却不得不为谏言的采纳,暂且低头。伍封失手,伍子胥自然是知道的,有苦说不出,他这时还冒着擅自行动被夫差获悉的风险。每当他带着点嗔怪又带着点恳求地喊“大王”时,那个感觉特别好,五味杂陈。 【伍子胥:大王是打猎的高手,臣孤陋寡闻。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大王。 夫差:哦。难得听到你向寡人求教呀。说吧。 伍子胥:听说,老虎在扑食之时,总要把身子往回缩,臣孤陋寡闻,大王以为如何呀? 夫差:此话不假。今日,寡人打得这只小虎崽,它一见到寡人的时候,身子先往后缩,又猛的向寡人扑来。哈哈。幸亏寡人一箭射中,才没有被他伤着。 伍子胥:可惜,勾践不是大王射中的虎崽。 夫差:虎崽?现在勾践连条狗都不如。 伍子胥:不。勾践是隐忍待机,随时可以扑向大王。】 我还以为伍子胥欲言又止是见勾践在场不便说,没想到他根本不知道牵马的是勾践。伍相失察啊。夫差丝毫没把伍子胥的忠告放在心上,像耍一条狗一样地戏弄勾践。勾践很配合地奔跑,掉头那个笑容诡异得不似常人。 如果伍子胥想取得夫差的好感,闭嘴就是了。但是有些人偏偏不愿明哲保身。而这时范蠡已经把刺杀之事捅给了伯嚭,后者不仅在阖闾墓地周围加了兵,还派人在伍子胥的相府盯着。勾践君臣正在说话,伍子胥突然出现,吓得勾践一口吹灭了灯。 【勾践:看来伯嚭这个小人贪图的并不是眼前这点小利。日后,必会有更大的图谋。倘若寡人有一天得以复仇,夫差做了阶下囚的时候,可别忘了先杀掉这个小人,决不能让他多活一天。 伍子胥:说的好。 范蠡:谁? 伍子胥:伍子胥。 范蠡:伍大人意欲何为? 伍子胥:范大夫不要惊慌。我是特来打个招呼。 范蠡:打什么招呼? 伍子胥:勾践,不管你怎么装,我伍子胥定会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了你。今夜特来当面告之,以厉吾志。 范蠡:大王,伍大人心胸坦荡,高瞻远瞩,范蠡佩服。我也当面相告,相国前途凶多吉少,望好自为之。 伍子胥:范大夫提醒得好啊。有你这样的对手,也不辱子胥了。我就奉陪到底了。告辞。 勾践:偌大一个吴国,竟没有一个人能听伍子胥的提醒,真是难为他了。 范蠡:幸亏没人听他的。大王,伍子胥既敢当面下战书,必是要拼个你死我活。既然伯嚭好物,夫差好色,我有一计,可助大王虎口脱险,返国以图大计。】 这一幕阴森恐怖。伍子胥杀身无计可存吴,被害者勾践倒是心有戚戚。《吕氏春秋》这句话或许可以解释勾践的心态:“人主虽不肖,其说忠臣之声与贤主同,行其实则与贤主异。异,故其功名祸福亦异。异,故子胥见说于阖闾而恶乎夫差,比干生而恶于商、死而见说乎周。” 夫差染病,范蠡私自回越国去搜罗美女。勾践又去讨好伯嚭,争得了入宫服侍夫差的机会。为博取夫差的彻底信任,勾践不惜为之品尝泄便。夫差几乎要动摇了,伍子胥及时赶到,指出范蠡出逃的事实。伯嚭与之争执,夫差质问勾践。眼看伍子胥就要翻盘,范蠡带着西施回宫谒见。夫差一见惊为天人。伯嚭不怀好意地说:“伍相国,怎么,连你也看呆了吗?”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伍子胥对美人当然也是有鉴赏力的,这在先前孙武教演女兵时已经体现过一次了。且看他收回了蒙眬的目光,脚下踉跄,剜了伯嚭一眼,恨道:“伯嚭,你又得逞了。”径自离开大殿。夫差对此心满意足,当场嘉奖了勾践。勾践像狗一样快速爬过去(范蠡一脸嘈多无口的表情),额头贴地,听着夫差放他回国的训诫。 宋人王禹偁过苏州灵岩山遗址时这样写道:“廊坏空留响屧名,为因西子遶廊行。可怜伍相终朝谏,谁记当时曳履声。” 没错了,就是可怜。伍子胥又一次直呼夫差名讳时,连守宫卫士都听不下去,跪求道:“相国!不要再自寻死地了!”他这样一个人,生得伟烈死得壮烈,本不该令人产生“可怜”的情绪的。但是《春秋篇》把一个可以很强悍的伍子胥弱化了,这种失力感美得令人心碎。于是伍封再度刺杀勾践,意料之中地,被伏兵捕获了。千钧一发之际伍子胥冲过来护住儿子,质问王孙骆凭什么捉人。他在用自己最后一点余威与那些见风使舵的小人相拼。 【众人:抓刺客—— 王孙骆:果然不出太宰所料呀,伍公子,你来得太晚了,昨日黄昏,勾践就已经登船上路了。 伍封:奸贼小人,你们要陷吴国于灭顶之灾吗? 王孙骆:你父子二人抗旨不遵,欺君罔上,罪责难逃,带走。 伍子胥:谁敢?王孙骆大人,为何捉拿犬子? 王孙骆:相国大人,伍公子执兵器深夜到此要杀害勾践,我…… 伍子胥:哼。勾践不在此地,怎敢断定他来杀勾践?大王还没有把老臣罢官,你王孙骆未免欺人太甚了吧? 王孙骆:小臣不敢。 伍子胥:走! 王孙骆:告辞。 伍封:父亲,我们还是远走他乡吧。 伍子胥:你走,赶快逃走,越远越好。 伍封(跪):父亲! 伍子胥:走!】 “吾数谏王,王不用,吾今见吴之亡矣。汝与吴俱亡,无益也。”伍子胥命令儿子离开,自己留下殉国。空旷的墓地回荡着伍子胥惨痛的哭声:“大王,子胥来了。你惨淡经营的王霸之业,就要付之东流了。高山倾倒,子胥无力回天了。我准备和吴国的江山社稷一同去了。大王……”用力拍打着坟上的泥土。镜头一转,越国山水间勾践春风得意,而伍子胥的悲泣不绝于耳。这个蒙太奇的效果简直绝了。 后面的事情就交代得很快了。勾践卧薪尝胆徐图报复,夫差穷兵黩武穷奢极欲。阿谀奉承的伯嚭荣升相国。伍子胥信而见疑,提出辞官。这时《春秋篇》作了一个很大胆的改编,把逃往齐国的伍封抓了回来,下狱百般拷打,问成通敌之罪,拼着一口气被人拖上殿,就死在父亲面前了。伍子胥三呼“封儿”,那种肝肠寸断的感觉,真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夫差听说伍子胥纵子行凶,暗通敌国,勃然大怒,直接把属镂宝剑摔给了他。 很惨,但的确是有外托诸侯阴怀异志之嫌。一旦寄子于齐的事实公开化,吴王没法佯装不知。像伍子胥这样的危险分子,具有叛国的能力,如果不处置他,夜长梦多后患无穷。即便是历史上的夫差,在伯嚭的诬告既成事实之前,也没有对伍子胥起杀心。“他是吴王,是吴国数百万子民的王,他的一举一动攸关着的不是他的性命,也不是伍子胥的,而是所有奉他为王、信赖他的人的性命。”(《承欢》) 两百多年后,同样被谗的乐毅在《报遗燕惠王书》中这样写道:“臣闻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终。昔者伍子胥说听乎阖闾,故吴王远迹至于郢;夫差弗是也,赐之鸱夷而浮之江。故吴王夫差不悟先论之可以立功,故沉子胥而不悔。子胥不早见主之不同量,故入江而不改。”我只是没想到,《春秋篇》的编导对伍子胥这么狠,不仅剥夺了他的最后一缕希望,而且把那段人人都喜欢的毒誓也给改得温和了。我是多么期待他厉声把预言摔到夫差脸上啊:“必树吾墓上以梓,令可以为器;抉吾眼县吴东门之上,以观越寇之入灭吴也。”结果只是这样的凄怆: 【伍子胥(唏嘘):勾践尚在,老夫不能死啊。大王既然赐我宝剑,伍子胥有一请求。 夫差:讲! 伍子胥:待老臣死后,将老臣的双目挖出,挂在城门上。 夫差:什么? 伍子胥:我要亲眼看着勾践带兵杀进阖闾城。 夫差(一把抓住伍子胥,狠狠推开他):胡说!杀了他! 伍子胥:慢!(拣起剑)封儿......(跪倒)苍天哪,你为什么赐给越国一个奋发图强、忍辱负重的勾践,为什么赐给吴国一个刚愎自用、柔肠好色的夫差呢?】 越灭吴的过程仅用一句旁白就带过去了。朋友一语天机:因为伍子胥的戏已经没了。走投无路的夫差终于有了点君王的自觉,请求勾践赐他蒙面而死。勾践以剑挑起白绫,夫差取来扎住了自己的眼睛,摸索着握住剑锋,用力捅向自己。伯嚭跪在一边心惊肉跳。夫差倒下,勾践板着脸走下车拔出尸体上的剑。伯嚭笑得有些讨好,却只换来了勾践的一剑穿心:“人世间决不能留有你这样的小人。我得替伍子胥出口气。” 写到这里,剧评已经结束了。可是伍子胥的故事仍在口耳相传。人们一厢情愿地把钱塘潮、广陵潮看作他的精魂,只因这个命运的叛逆者却死于他的忠诚。他是楚人,为吴国的崛起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勋,肝胆相照赢得了对手的尊敬。明知“度量虽正,未必听也;义理虽全,未必用也。大王若以此不信,则小者以为毁訾诽谤,大者患祸灾害死亡及其身”,在“危疑之际,能自慷慨不顾万死,毕谏于所事,此其志与夫自恕以偷一时之利者异也”。清人赵翼曾总结过历朝历代对伍子胥的祭祀:“……狄仁杰使江南,毁淫祠千七百所,惟夏禹、吴泰伯、季札、伍员四祠不废。今按六朝以前所祀之神俱已湮没,而子胥庙,唐以后尚多崇祀,岂以梁公所未毁,遂得留耶?抑神之灵尚不泯耶?”类似的话王安石也说过:“吴亡千有余年。事之兴坏废革者不可胜数,独子胥之祠不徙不绝,何其盛也!岂独神之事吴之所兴,盖亦子胥之节有以动后世,而爱尤在于吴也。” 还是要说,《春秋篇》是一部好戏。只要更多人能接触并爱上这一版伍子胥,也不枉我写此文了。 2014年10月
看完此剧,感动的哭了,因为我怕再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叉烧饭了......
春秋如此经典,竟然只有这一部剧集,难道是后人无法鼓起翻拍的勇气?那就让我们且行且珍惜吧。
虽是改编《东周列国志》,与历史不尽相同,观看之余,略记心得,与君共勉,如有问题望批评指正。
-----------------------------------------------------------与史书不一致的地方-----------------------------------------------------------
1.射周桓王为祝聃,而非公孙子都;
2.晏娥未见正史记载,见《东周列国志》;
3.齐桓公和田齐桓公讳疾忌医的故事张冠李戴;
4.季隗未被勃鞮所杀;
5.晋文公齐姜未自杀;
6.介子推割股食君和抱树而死未见正史记载;
7.赵氏孤儿修改的太多,故事应发生在晋景公时期,与晋悼公无关,赵武义子的设定更是扯淡;
8.楚庄王一鸣惊人中申无畏和伍举张冠李戴;
9.申叔时与楚庄王论牛耕田的故事剧集改为孙叔敖;
10.养由基射穿七层铠甲和子反醉酒误事应该是楚共王时期的鄢陵之战,而不是楚庄王时期的邲之战;
11.华元弭兵时楚庄王已去世;
12.庆封死于楚而非田无宇所杀;
13.田仲宇司马穰苴傻傻分不清楚;
14.阳虎之乱与孔子无关;
15.伍子胥过昭关情节是参考东周列国志,东皋公、皇甫讷角色为虚构;
16.伯赢(孟赢)未在吴破楚入郢之战后自杀;
17.柏举之战是沈尹戌献计而不是申包胥;
18.西施未见正史记载;
19.伍封未见正史记载,史记记载伍子胥有一子,托付给齐国的鲍牧;
------------------------------以下是史源记载,以左传为主,史记为辅,其余资料兼而有之-----------------------------
一、骊山烽火
《史记·十二本纪周本纪》
四十六年,宣王崩,子幽王宫湦立。幽王二年,西周三川皆震。伯阳甫曰:“周将亡矣。夫天地之气,不失其序;若过其序,民乱之也。阳伏而不能出,阴迫而不能蒸,於是有地震。今三川实震,是阳失其所而填阴也。阳失而在阴,原必塞;原塞,国必亡。夫水土演而民用也。土无所演,民乏财用,不亡何待!昔伊、洛竭而夏亡,河竭而商亡。今周德若二代之季矣,其川原又塞,塞必竭。夫国必依山川,山崩川竭,亡国之徵也。川竭必山崩。若国亡不过十年,数之纪也。天之所弃,不过其纪。”是岁也,三川竭,岐山崩。
三年,幽王嬖爱襃姒。襃姒生子伯服,幽王欲废太子。太子母申侯女,而为后。後幽王得襃姒,爱之,欲废申后,并去太子宜臼,以襃姒为后,以伯服为太子。周太史伯阳读史记曰:“周亡矣。”昔自夏后氏之衰也,有二神龙止於夏帝庭而言曰:“余,襃之二君。”夏帝卜杀之与去之与止之,莫吉。卜请其漦而藏之,乃吉。於是布币而策告之,龙亡而漦在,椟而去之。夏亡,传此器殷。殷亡,又传此器周。比三代,莫敢发之,至厉王之末,发而观之。漦流于庭,不可除。厉王使妇人裸而譟之。漦化为玄鼋,以入王後宫。後宫之童妾既龀而遭之,既笄而孕,无夫而生子,惧而弃之。宣王之时童女谣曰:“檿弧箕服,实亡周国。”於是宣王闻之,有夫妇卖是器者,宣王使执而戮之。逃於道,而见乡者後宫童妾所弃妖子出於路者,闻其夜啼,哀而收之,夫妇遂亡,饹於襃。襃人有罪,请入童妾所弃女子者於王以赎罪。弃女子出於襃,是为襃姒。当幽王三年,王之後宫见而爱之,生子伯服,竟废申后及太子,以襃姒为后,伯服为太子。太史伯阳曰:“祸成矣,无可奈何!”
襃姒不好笑,幽王欲其笑万方,故不笑。幽王为烽燧大鼓,有寇至则举烽火。诸侯悉至,至而无寇,襃姒乃大笑。幽王说之,为数举烽火。其後不信,诸侯益亦不至。
幽王以虢石父为卿,用事,国人皆怨。石父为人佞巧善谀好利,王用之。又废申后,去太子也。申侯怒,与缯、西夷犬戎攻幽王。幽王举烽火徵兵,兵莫至。遂杀幽王骊山下,虏襃姒,尽取周赂而去。於是诸侯乃即申侯而共立故幽王太子宜臼,是为平王,以奉周祀。
平王立,东迁于雒邑,辟戎寇。平王之时,周室衰微,诸侯彊并弱,齐、楚、秦、晋始大,政由方伯。
二、黄泉认母
《左传·隐公元年》
初,郑武公娶于申,曰武姜,生庄公及共叔段。庄公寤生,惊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恶之。爱共叔段,欲立之。亟请于武公,公弗许。及庄公即位,为之请制。公曰:「制,岩邑也,虢叔死焉,佗邑唯命。」请京,使居之,谓之京城大叔。祭仲曰:「都,城过百雉,国之害也。先王之制:大都,不过参国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今京不度,非制也,君将不堪。」公曰:「姜氏欲之,焉辟害?」对曰:「姜氏何厌之有?不如早为之所,无使滋蔓!蔓,难图也。蔓草犹不可除,况君之宠弟乎?」公曰:「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
大叔完、聚,缮甲、兵,具卒,乘,将袭郑,夫人将启之。公闻其期,曰:「可矣!」命子封帅车二百乘以伐京。京叛大叔段,段入于鄢,公伐诸鄢。五月辛丑,大叔出奔共。
书曰:「郑伯克段于鄢。」段不弟,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称郑伯,讥失教也:谓之郑志。不言出奔,难之也。
遂置姜氏于城颖,而誓之曰:「不及黄泉,无相见也。」既而悔之。颖考叔为颖谷封人,闻之,有献于公,公赐之食,食舍肉。公问之,对曰:「小人有母,皆尝小人之食矣,未尝君之羹,请以遗之。」公曰:「尔有母遗,繄我独无!」颖考叔曰:「敢问何谓也?」公语之故,且告之悔。对曰:「君何患焉?若阙地及泉,隧而相见,其谁曰不然?」公从之。公入而赋:「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姜出而赋:「大隧之外,其乐也泄泄!」遂为母子如初。
君子曰:「颖考叔,纯孝也,爱其母,施及庄公。《诗》曰『孝子不匮,永锡尔类。』其是之谓乎!」
三、如此君臣
《左传·隐公三年》
郑武公、庄公为平王卿士。王贰于虢,郑伯怨王,王曰「无之」。故周、郑交质。王子狐为质于郑,郑公子忽为质于周。王崩,周人将畀虢公政。四月,郑祭足帅师取温之麦。秋,又取成周之禾。周、郑交恶。
君子曰:「信不由中,质无益也。明恕而行,要之以礼,虽无有质,谁能间之?苟有明信,涧溪沼沚之毛,苹蘩温藻之菜,筐筥錡釜之器,潢污行潦之水,可荐于鬼神,可羞于王公,而况君子结二国之信。行之以礼,又焉用质?《风》有《采繁》、《采苹》,《雅》有《行苇》、《泂酌》,昭忠信也。」
《左传·桓公五年》
王夺郑伯政,郑伯不朝。
秋,王以诸侯伐郑,郑伯御之。
王为中军;虢公林父将右军,蔡人、卫人属焉;周公黑肩将左军,陈人属焉。
郑子元请为左拒以当蔡人、卫人,为右拒以当陈人,曰:「陈乱,民莫有斗心,若先犯之,必奔。王卒顾之,必乱。蔡、卫不枝,固将先奔,既而萃于王卒,可以集事。」从之。曼伯为右拒,祭仲足为左拒,原繁、高渠弥以中军奉公,为鱼丽之陈,先偏后伍,伍承弥缝。战于繻葛,命二拒曰:「旝动而鼓。」蔡、卫、陈皆奔,王卒乱,郑师合以攻之,王卒大败。祝聃射王中肩,王亦能军。祝聃请从之。公曰:「君子不欲多上人,况敢陵天子乎!苟自救也,社稷无陨,多矣。」
夜,郑伯使祭足劳王,且问左右。
四、筑台纳媳
《左传·隐公三年》
公子州吁,嬖人之子也,有宠而好兵,公弗禁,庄姜恶之。石碏谏曰:「臣闻爱子,教之以义方,弗纳于邪。骄奢淫逸,所自邪也。四者之来,宠禄过也。将立州吁,乃定之矣,若犹未也,阶之为祸。夫宠而不骄,骄而能降,降而不憾,憾而能珍者鲜矣。且夫贱妨贵,少陵长,远间亲,新间旧,小加大,淫破义,所谓六逆也。君义,臣行,父慈,子孝,兄爱,弟敬,所谓六顺也。去顺效逆,所以速祸也。君人者将祸是务去,而速之,无乃不可乎?」弗听,其子厚与州吁游,禁之,不可。桓公立,乃老。
《左传·隐公四年》
四年春,卫州吁弑桓公而立。
州吁未能和其民,厚问定君于石子。石子曰:「王觐为可。」曰:「何以得觐?」曰:「陈桓公方有宠于王,陈、卫方睦,若朝陈使请,必可得也。」厚从州吁如陈。石碏使告于陈曰:「卫国褊小,老夫耄矣,无能为也。此二人者,实弑寡君,敢即图之。」陈人执之而请莅于卫。九月,卫人使右宰丑莅杀州吁于濮,石碏使其宰獳羊肩莅杀石厚于陈。
君子曰:「石碏,纯臣也,恶州吁而厚与焉。『大义灭亲』,其是之谓乎!」
卫人逆公子晋于邢。冬十二月,宣公即位。书曰「卫人立晋」众也。
《左传·桓公十六年》
初,卫宣公烝于夷姜,生急子,属诸右公子。为之娶于齐,而美,公取之,生寿及朔,属寿于左公子。夷姜缢。宣姜与公子朔构急子。公使诸齐,使盗待诸莘,将杀之。寿子告之,使行。不可,曰:「弃父之命,恶用子矣!有无父之国则可也。」及行,饮以酒,寿子载其旌以先,盗杀之。急子至,曰:「我之求也。此何罪?请杀我乎!」又杀之。二公子故怨惠公。
十一月,左公子泄、右公子职立公子黔牟。惠公奔齐。
五、诸儿文姜
《左传·桓公十八年》
十八年春,公将有行,遂与姜氏如齐。申繻曰:「女有家,男有室,无相渎也,谓之有礼。易此,必败。」
公会齐侯于泺,遂及文姜如齐。齐侯通焉。公谪之,以告。
夏四月丙子,享公。使公子彭生乘公,公薨于车。
鲁人告于齐曰:「寡君畏君之威,不敢宁居,来修旧好,礼成而不反,无所归咎,恶于诸侯。请以彭生除之。」齐人杀彭生。
秋,齐侯师于首止;子亹会之,高渠弥相。七月戊戌,齐人杀子亹而轘高渠弥,祭仲逆郑子于陈而立之。是行也,祭仲知之,故称疾不往。人曰:「祭仲以知免。」仲曰:「信也。」
《左传·庄公六年》
六年春,王人救卫。
夏,卫侯入,放公子黔牟于周,放宁跪于秦,杀左公子泄、右公子职,乃即位。
君子以二公子之立黔牟为不度矣。夫能固位者,必度于本末而后立衷焉。不知其本,不谋。知本之不枝,弗强。《诗》云:「本枝百世。」
冬,齐人来归卫宝,文姜请之也。
《左传·庄公八年》
八年春,治兵于庙,礼也。
夏,师及齐师围郕。郕降于齐师。仲庆父请伐齐师。公曰:「不可。我实不德,齐师何罪?罪我之由。《夏书》曰:『皋陶迈种德,德,乃降。』姑务修德以待时乎。」秋,师还。君子是以善鲁庄公。
齐侯使连称、管至父戍葵丘。瓜时而往,曰:「及瓜而代。」期戍,公问不至。请代,弗许。故谋作乱。
僖公之母弟曰夷仲年,生公孙无知,有宠于僖公,衣服礼秩如适。襄公绌之。二人因之以作乱。连称有从妹在公宫,无宠,使间公,曰:「捷,吾以女为夫人。」
冬十二月,齐侯游于姑棼,遂田于贝丘。见大豕,从者曰:「公子彭生也。」公怒曰:「彭生敢见!」射之,豕人立而啼。公惧,坠于车,伤足丧屦。反,诛屦于徒人费。弗得,鞭之,见血。走出,遇贼于门,劫而束之。费曰:「我奚御哉!」袒而示之背,信之。费请先入,伏公而出,斗,死于门中。石之纷如死于阶下。遂入,杀孟阳于床。曰:「非君也,不类。」见公之足于户下,遂弑之,而立无知。
六、管仲拜相
《左传·庄公八年》
初、襄公立,无常。鲍叔牙曰:「君使民慢,乱将作矣。」奉公子小白出奔莒。乱作,管夷吾、召忽奉公子纠来奔。
初,公孙无知虐于雍廪。
《左传·庄公九年》
九年春,雍廪杀无知。
公及齐大夫盟于既,齐无君也。
夏,公伐齐,纳子纠。桓公自莒先入。
秋,师及齐师战于乾时,我师败绩,公丧戎路,传乘而归。秦子、梁子以公旗辟于下道,是以皆止。
鲍叔帅师来言曰:「子纠,亲也,请君讨之。管、召、仇也,请受而甘心焉。」乃杀子纠于生窦,召忽死之。管仲请囚,鲍叔受之,乃堂阜而税之。归而以告曰:「管夷吾治于高傒,使相可也。」公从之。
七、尊王攘夷
《左传·庄公十年》
十年春,齐师伐我。公将战,曹刿请见。其乡人曰:「肉食者谋之,又何间焉。刿曰:「肉食者鄙,未能远谋。」乃入见。问何以战。公曰:「衣食所安,弗敢专也,必以分人。」对曰:「小惠未遍,民弗从也。」公曰:「牺牲玉帛,弗敢加也,必以信。」对曰:「小信未孚,神弗福也。」公曰:「小大之狱,虽不能察,必以情。」对曰:「忠之属也,可以一战,战则请从。」 公与之乘。战于长勺。公将鼓之。刿曰;「未可。」齐人三鼓,刿曰:「可矣。」齐师败绩。公将驰之。刿曰:「未可。」下,视其辙,登,轼而望之,曰:「可矣。」遂逐齐师。
既克,公问其故。对曰:「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夫大国难测也,惧有伏焉。吾视其辙乱,望其旗靡,故逐之。」
《左传·庄公十三年》
十有三年春,齐侯、宋人、陈人、蔡人、邾人会于北杏。夏六月,齐人灭遂。秋七月。冬,公会齐侯盟于柯。
十三年春,会于北杏,以平宋乱。遂人不至。
夏,齐人灭遂而戍之。
冬,盟于柯,始及齐平也。
宋人背北杏之会。
《左传·僖公九年》
夏,会于葵丘,寻盟,且修好,礼也。
王使宰孔赐齐侯胙,曰:「天子有事于文武,使孔赐伯舅胙。」齐侯将下拜。孔曰:「且有后命。天子使孔曰:『以伯舅耋老,加劳,赐一级,无下拜』」。对曰:「天威不违颜咫尺,小白余敢贪天子之命无下拜?恐陨越于下,以遗天子羞。敢不下拜?」下,拜;登,受。
秋,齐侯盟诸侯于葵丘,曰:「凡我同盟之人,既盟之后,言归于好。」宰孔先归,遇晋侯曰:「可无会也。齐侯不务德而勤远略,故北伐山戎,南伐楚,西为此会也。东略之不知,西则否矣。其在乱乎。君务靖乱,无勤于行。」晋侯乃还。
《史记·三十世家齐太公世家》
五年,伐鲁,鲁将师败。鲁庄公请献遂邑以平,桓公许,与鲁会柯而盟。鲁将盟,曹沬以匕首劫桓公於坛上,曰:“反鲁之侵地!”桓公许之。已而曹沬去匕首,北面就臣位。桓公後悔,欲无与鲁地而杀曹沬。管仲曰:“夫劫许之而倍信杀之,愈一小快耳,而弃信於诸侯,失天下之援,不可。”於是遂与曹沬三败所亡地於鲁。诸侯闻之,皆信齐而欲附焉。七年,诸侯会桓公於甄,而桓公於是始霸焉。
八、霸主齐桓
《左传·僖公十七年》
齐侯之夫人三:王姬,徐嬴,蔡姬,皆无子。齐侯好内,多内宠,内嬖如夫人者六人:长卫姬,生武孟;少卫姬,生惠公;郑姬,生孝公;葛嬴,生昭公;密姬,生懿公,宋华子,生公子雍。公与管仲属孝公于宋襄公,以为太子。雍巫有宠于卫共姬,因寺人貂以荐羞于公,亦有宠,公许之立武孟。
管仲卒,五公子皆求立。冬十月乙亥,齐桓公卒。易牙入,与寺人貂因内宠以杀群吏,而立公子无亏。孝公奔宋。十二月乙亥赴。辛巳夜殡。
《史记·三十世家齐太公世家》
是岁,管仲、隰朋皆卒。管仲病,桓公问曰:“群臣谁可相者?”管仲曰:“知臣莫如君。”公曰:“易牙如何?”对曰:“杀子以适君,非人情,不可。”公曰:“开方如何?”对曰:“倍亲以适君,非人情,难近。”公曰:“竖刁如何?”对曰:“自宫以适君,非人情,难亲。”管仲死,而桓公不用管仲言,卒近用三子,三子专权。
九、仁义大旗
《左传·僖公十八年》
十八年春,宋襄公以诸侯伐齐。三月,齐人杀无亏。
郑伯始朝于楚,楚子赐之金,既而悔之,与之盟曰:「无以铸兵。」故以铸三钟。
齐人将立孝公,不胜,四公子之徒遂与宋人战。夏五月,宋败齐师于,立孝公而还。
秋八月,葬齐桓公。
《左传·僖公二十一年》
二十一年春,宋人为鹿上之盟,以求诸侯于楚。楚人许之。公子目夷曰:「小国争盟,祸也。宋其亡乎,幸而后败。」
秋,诸侯会宋公于盂。子鱼曰:「祸其在此乎!君欲已甚,其何以堪之?」于是楚执宋公以伐宋。
冬,会于薄以释之。子鱼曰:「祸犹未也,未足以惩君。」
《左传·僖公二十二年》
夏,宋公伐郑。子鱼曰:「所谓祸在此矣。」
楚人伐宋以救郑。宋公将战,大司马固谏曰:「天之弃商久矣,君将兴之,弗可赦也已。」弗听,
冬十一月己巳朔,宋公及楚人战于泓。宋人既成列,楚人未既济。司马曰:「彼众我寡,及其未既济也请击之。」公曰:「不可。」既济而未成列,又以告。公曰:「未可。」既陈而后击之,宋师败绩。公伤股,门官歼焉。
国人皆咎公。公曰:「君子不重伤,不禽二毛。古之为军也,不以阻隘也。寡人虽亡国之馀,不鼓不成列。」子鱼曰:「君未知战。勍敌之人隘而不列,天赞我也。阻而鼓之,不亦可乎?犹有惧焉。且今之勍者,皆吾敌也。虽及胡《老司》,获则取之,何有于二毛?明耻教战,求杀敌也,伤未及死,如何勿重?若爱重伤,则如勿伤;爱其二毛,则如服焉。三军以利用也,金鼓以声气也。利而用之,阻隘可也;声盛致志,鼓儳可也。」
十、骊姬之乱
《左传·僖公四年》
初,晋献公欲以骊姬为夫人,卜之,不吉;筮之,吉。公曰:「从筮。」卜人曰:「筮短龟长,不如从长。且其繇曰:『专之渝,攘公之羭。一薰一莸,十年尚犹有臭。』必不可。」弗听,立之。生奚齐,其娣生卓子。及将立奚齐,既与中大夫成谋,姬谓大子曰:「君梦齐姜,必速祭之。」大子祭于曲沃,归胙于公。公田,姬置诸宫六日。公至,毒而献之。公祭之地,地坟。与犬,犬毙。与小臣,小臣亦毙。姬泣曰:「贼由大子。」大子奔新城。公杀其傅杜原款。或谓大子:「子辞,君必辩焉。」大子曰:「君非姬氏,居不安,食不饱。我辞,姬必有罪。君老矣,吾又不乐。」曰:「子其行乎!」大子曰:「君实不察其罪,被此名也以出,人谁纳我?」
十二月戊申,缢于新城。姬遂谮二公子曰:「皆知之。」重耳奔蒲。夷吾奔屈。
十一、羊皮换相
《左传·僖公二年》
晋荀息请以屈产之乘与垂棘之璧,假道于虞以伐虢。公曰:「是吾宝也。」对曰:「若得道于虞,犹外府也。」公曰:「宫之奇存焉。」对曰:「宫之奇之为人也,懦而不能强谏,且少长于君,君昵之,虽谏,将不听。」乃使荀息假道于虞,曰:「冀为不道,入自颠軨,伐鄍三门。冀之既病。则亦唯君故。今虢为不道,保于逆旅,以侵敝邑之南鄙。敢请假道以请罪于虢。」虞公许之,且请先伐虢。宫之奇谏,不听,遂起师。夏,晋里克、荀息帅师会虞师伐虢,灭下阳。先书虞,贿故也。
《左传·僖公五年》
晋侯复假道于虞以伐虢。宫之奇谏曰:「虢,虞之表也。虢亡,虞必从之。晋不可启,寇不可玩,一之谓甚,其可再乎?谚所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者,其虞、虢之谓也。」公曰:「晋,吾宗也,岂害我哉?」对曰:大伯、虞仲,大王之昭也。大伯不从,是以不嗣。虢仲、虢叔,王季之穆也,为文王卿士,勋在王室,藏于盟府。将虢是灭,何爱于虞?且虞能亲于桓,庄乎,其爱之也?桓、庄之族何罪,而以为戮,不唯逼乎?亲以宠逼,犹尚害之,况以国乎?」公曰:「吾享祀丰洁,神必据我。」对曰:「臣闻之,鬼神非人实亲,惟德是依。故《周书》曰:『皇天无亲,惟德是辅。』又曰:『黍稷非馨,明德惟馨。』又曰:『民不易物,惟德繄物。』如是,则非德,民不和,神不享矣。神所冯依,将在德矣。若晋取虞而明德以荐馨香,神其吐之乎?」弗听,许晋使。宫之奇以其族行,曰:「虞不腊矣,在此行也,晋不更举矣。」
八月甲午,晋侯围上阳。问于卜偃曰:「吾其济乎」?对曰:「克之。」公曰:「何时?」对曰:「童谣云:『丙之晨,龙尾伏辰,均服振振,取虢之旂。鹑之贲贲,天策焞焞,火中成军,虢公其奔。』其九月、十月之交乎。丙子旦,日在尾,月在策,鹑火中,必是时也。」
冬十二月丙子朔,晋灭虢,虢公丑奔京师。师还,馆于虞,遂袭虞,灭之,执虞公及其大夫井伯,以媵秦穆姬。而修虞祀,且归其职贡于王。
故书曰:「晋人执虞公。」罪虞,且言易也。
《史记·十二本纪秦本纪》
缪公(秦穆公)任好元年,自将伐茅津,胜之。四年,迎妇于晋,晋太子申生姊也。其岁,齐桓公伐楚,至邵陵。
五年,晋献公灭虞、虢,虏虞君与其大夫百里傒,以璧马赂于虞故也。既虏百里傒,以为秦缪公夫人媵于秦。百里傒亡秦走宛,楚鄙人执之。缪公闻百里傒贤,欲重赎之,恐楚人不与,乃使人谓楚曰:“吾媵臣百里傒在焉,请以五羖羊皮赎之。”。楚人遂许与之。当是时,百里傒年已七十余。缪公释其囚,与语国事。谢曰:“臣亡国之臣,何足问!”缪公曰:“虞君不用子,故亡,非子罪也。”固问,语三日,缪公大说,授之国政,号曰五羖大夫。百里傒让曰:“臣不及臣友蹇叔,蹇叔贤而世莫知。臣常游困于齐而乞食铚人,蹇叔收臣。臣因而欲事齐君无知,蹇叔止臣,臣得脱齐难,遂之周。周王子穨好牛,臣以养牛干之。及穨欲用臣,蹇叔止臣,臣去,得不诛。事虞君,蹇叔止臣。臣知虞君不用臣,臣诚私利禄爵,且留。再用其言,得脱,一不用,及虞君难:是以知其贤。”于是缪公使人厚币迎蹇叔,以为上大夫。
十二、择君图报
《左传·僖公九年》
九月,晋献公卒,里克、丕郑欲纳文公,故以三公子之徒作乱。
初,献公使荀息傅奚齐,公疾,召之,曰:「以是藐诸孤,辱在大夫,其若之何?」稽首而对曰:「臣竭其股肱之力,加之以忠贞。其济,君之灵也;不济,则以死继之。」公曰:「何谓忠贞?」对曰:「公家之利,知无不为,忠也。送往事居,耦俱无猜。贞也。」及里克将杀奚齐,先告荀息曰:「三怨将作,秦、晋辅之,子将何如?」荀息曰:「将死之。」里克曰:「无益也。」荀叔曰:「吾与先君言矣,不可以贰。能欲复言而爱身乎?虽无益也,将焉辟之?且人之欲善,谁不如我?我欲无贰而能谓人已乎?」
冬十月,里克杀奚齐于次。书曰:「杀其君之子。」未葬也。荀息将死之,人曰:「不如立卓子而辅之。」荀息立公子卓以葬。十一月,里克杀公子卓于朝,荀息死之。君子曰:「诗所谓『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荀息有焉。」
齐侯以诸侯之师伐晋,及高梁而还,讨晋乱也。令不及鲁,故不书。
晋郤芮使夷吾重赂秦以求入,曰:「人实有国,我何爱焉。入而能民,土于何有。」从之。齐隰朋帅师会秦师,纳晋惠公。秦伯谓郤芮曰:「公子谁恃?」对曰:「臣闻亡人无党,有党必有仇。夷吾弱不好弄,能斗不过,长亦不改,不识其他。」公谓公孙枝曰:「夷吾其定乎?对曰:「臣闻之,唯则定国。《诗》曰:『不识不知,顺帝之则。』文王之谓也。又曰:『不僭不贼,鲜不为则。』无好无恶,不忌不克之谓也。今其言多忌克,难哉!」公曰:「忌则多怨,又焉能克?是吾利也。」
《左传·僖公十三年》
冬,晋荐饥,使乞籴于秦。秦伯谓子桑:「与诸乎?」对曰:「重施而报,君将何求?重施而不报,其民必携,携而讨焉,无众必败。」谓百里:「与诸乎?」对曰:「天灾流行,国家代有,救灾恤邻,道也。行道有福。」
丕郑之子豹在秦,请伐晋。秦伯曰:「其君是恶,其民何罪?」秦于是乎输粟于晋,自雍及绛相继,命之曰泛舟之役。
《左传·僖公十四年》
冬,秦饥,使乞籴于晋,晋人弗与。庆郑曰:「背施无亲,幸灾不仁,贪爱不祥,怒邻不义。四德皆失,何以守国?」虢射曰:「皮之不存,毛将安傅?」庆郑曰:「弃信背邻,患孰恤之?无信患作,失授必毙,是则然矣。」虢射曰:「无损于怨而厚于寇,不如勿与。」庆郑曰:「背施幸灾,民所弃也。近犹仇之,况怨敌乎?」弗听。退曰:「君其悔是哉!」
《左传·僖公十五年》
晋侯之入也,秦穆姬属贾君焉,且曰:「尽纳群公子。」晋侯烝于贾君,又不纳群公子,是以穆姬怨之。晋侯许赂中大夫,既而皆背之。赂秦伯以河外列城五,东尽虢略,南及华山,内及解梁城,既而不与。晋饥,秦输之粟;秦饥,晋闭之籴,故秦伯伐晋。
卜徒父筮之,吉。涉河,侯车败。诘之,对曰:「乃大吉也,三败必获晋君。其卦遇《蛊》,曰:『千乘三去,三去之馀,获其雄狐。』夫狐蛊,必其君也。《蛊》之贞,风也;其悔,山也。岁云秋矣,我落其实而取其材,所以克也。实落材亡,不败何待?」
三败及韩。晋侯谓庆郑曰:「寇深矣,若之何?」对曰:「君实深之,可若何?」公曰:「不孙。」卜右,庆郑吉,弗使。步扬御戎,家仆徒为右,乘小驷,郑入也。庆郑曰:「古者大事,必乘其产,生其水土而知其人心,安其教训而服习其道,唯所纳之,无不如志。今乘异产,以从戎事,及惧而变,将与人易。乱气狡愤,阴血周作,张脉偾兴,外强中乾。进退不可,周旋不能,君必悔之。」弗听。
九月,晋侯逆秦师,使韩简视师,复曰:「师少于我,斗士倍我。」公曰:「何故?」对曰:「出因其资,入用其宠,饥食其粟,三施而无报,是以来也。今又击之,我怠秦奋,倍犹未也。」公曰:「一夫不可狃,况国乎。」遂使请战,曰:「寡人不佞,能合其众而不能离也,君若不还,无所逃命。」秦伯使公孙枝对曰:「君之未入,寡人惧之,入而未定列,犹吾忧也。苟列定矣,敢不承命。」韩简退曰:「吾幸而得囚。」
壬戌,战于韩原,晋戎马还泞而止。公号庆郑。庆郑曰:「愎谏违卜,固败是求,又何逃焉?」遂去之。梁由靡御韩简,虢射为右,辂秦伯,将止之。郑以救公误之,遂失秦伯。秦获晋侯以归。晋大夫反首拔舍从之。秦伯使辞焉,曰:「二三子何其戚也?寡人之从君而西也,亦晋之妖梦是践,岂敢以至。」晋大夫三拜稽首曰:「君履后土而戴皇天,皇天后土实闻君之言,群臣敢在下风。」
穆姬闻晋侯将至,以大子荦、弘与女简、璧登台而履薪焉,使以免服衰絰逆,且告曰:「上天降灾,使我两君匪以玉帛相见,而以兴戎。若晋君朝以入,则婢子夕以死;夕以入,则朝以死。唯君裁之。」乃舍诸灵台。
大夫请以入。公曰:「获晋侯,以厚归也。既而丧归,焉用之?大夫其何有焉?且晋人戚忧以重我,天地以要我。不图晋忧,重其怒也;我食吾言,背天地也。重怒难任,背天不祥,必归晋君。」公子絷曰:「不如杀之,无聚慝焉。」子桑曰:「归之而质其大子,必得大成。晋未可灭而杀其君,只以成恶。且史佚有言曰:『无始祸,无怙乱,无重怒。』重怒难任,陵人不祥。」乃许晋平。
十月,晋阴饴甥会秦伯,盟于王城。
秦伯曰:「晋国和乎?」对曰:「不和。小人耻失其君而悼丧其亲,不惮征缮以立圉也,曰:『必报仇,宁事戎狄。』君子爱其君而知其罪,不惮征缮以待秦命,曰:『必报德,有死无二。』以此不和。」秦伯曰:「国谓君何?」对曰:「小人戚,谓之不免。君子恕,以为必归。小人曰:『我毒秦,秦岂归君?』君子曰:『我知罪矣,秦必归君。贰而执之,服而舍之,德莫厚焉,刑莫威焉。服者怀德,贰者畏刑。此一役也,秦可以霸。纳而不定,废而不立,以德为怨,秦不其然。』」秦伯曰:「是吾心也。」改馆晋侯,馈七牢焉。
蛾析谓庆郑曰:「盍行乎?」对曰:「陷君于败,败而不死,又使失刑,非人臣也。臣而不臣,行将焉入?」十一月,晋侯归。丁丑,杀庆郑而后入。
是岁,晋又饥,秦伯又饩之粟,曰:「吾怨其君而矜其民。且吾闻唐叔之封也,箕子曰:『其后必大。』晋其庸可冀乎!姑树德焉以待能者。」于是秦始征晋河东,置官司焉。
十三、重耳励志
《左传·僖公二十三年》
晋公子重耳之及于难也,晋人伐诸蒲城。蒲城人欲战。重耳不可,曰:「保君父之命而享其生禄,于是乎得人。有人而校,罪莫大焉。吾其奔也。」遂奔狄。从者狐偃、赵衰、颠颉、魏武子、司空季子。狄人伐啬咎如,获其二女:叔隗、季隗,纳诸公子。公子取季隗,生伯儵、叔刘,以叔隗妻赵衰,生盾。将适齐,谓季隗曰:「待我二十五年,不来而后嫁。」对曰:「我二十五年矣,又如是而嫁,则就木焉。请待子。」处狄十二年而行。
过卫。卫文公不礼焉。出于五鹿,乞食于野人,野人与之块,公子怒,欲鞭之。子犯曰:「天赐也。」稽首,受而载之。
及齐,齐桓公妻之,有马二十乘,公子安之。从者以为不可。将行,谋于桑下。蚕妾在其上,以告姜氏。姜氏杀之,而谓公子曰:「子有四方之志,其闻之者吾杀之矣。」公子曰:「无之。」姜曰:』行也。怀与安,实败名。」公子不可。姜与子犯谋,醉而遣之。醒,以戈逐子犯。
及曹,曹共公闻其骈胁。欲观其裸。浴,薄而观之。僖负羁之妻曰:「吾观晋公子之从者,皆足以相国。若以相,夫子必反其国。反其国,必得志于诸侯。得志于诸侯而诛无礼,曹其首也。子盍蚤自贰焉。」乃馈盘飨,置璧焉。公子受飨反璧。
及宋,宋襄公赠之以马二十乘。
及郑,郑文公亦不礼焉。叔詹谏曰:「臣闻天之所启,人弗及也。晋公子有三焉,天其或者将建诸,君其礼焉。男女同姓,其生不蕃。晋公子,姬出也,而至于今,一也。离外之患,而天不靖晋国,殆将启之,二也。有三士足以上人而从之,三也。晋、郑同侪,其过子弟,固将礼焉,况天之所启乎?」弗听。
十四、重耳返晋
《左传·僖公二十三年》
及楚,楚之飨之,曰:「公子若反晋国,则何以报不谷?」对曰:「子女玉帛则君有之,羽毛齿革则君地生焉。其波及晋国者,君之馀也,其何以报君?」曰:「虽然,何以报我?」对曰:「若以君之灵,得反晋国,晋、楚治兵,遇于中原,其辟君三舍。若不获命,其左执鞭弭、右属櫜健,以与君周旋。」子玉请杀之。楚子曰:「晋公子广而俭,文而有礼。其从者肃而宽,忠而能力。晋侯无亲,外内恶之。吾闻姬姓,唐叔之后,其后衰者也,其将由晋公子乎。天将兴之,谁能废之。违天必有大咎。」乃送诸秦。秦伯纳女五人,怀嬴与焉。奉也活盥,既而挥之。怒曰:「秦、晋匹也,何以卑我!」公子惧,降服而囚。
他日,公享之。子犯曰:「吾不如衰之文也。请使衰从。公子赋《河水》,公赋《六月》。赵衰曰:「重耳拜赐。」公子降,拜,稽首,公降一级而辞焉。衰曰:「君称所以佐天子者命重耳,重耳敢不拜。」
《左传·僖公二十四年》
二十四年春,王正月,秦伯纳之,不书,不告入也。
及河,子犯以璧授公子,曰:「臣负羁绁从君巡于天下,臣之罪甚多矣。臣犹知之,而况君乎?请由此亡。」公子曰:「所不与舅氏同心者,有如白水。」投其璧于河。济河,围令狐,入桑泉,取臼衰。二月甲午,晋师军于庐柳。秦伯使公子絷如晋师,师退,军于郇。辛丑,狐偃及秦、晋之大夫盟于郇。壬寅,公子入于晋师。丙午,入于曲沃。丁未,朝于武宫。戊申,使杀怀公于高梁。不书,亦不告也。吕、郤畏逼,将焚公宫而弑晋侯。寺人披请见,公使让之,且辞焉,曰:「蒲城之役,君命一宿,女即至。其后余从狄君以田渭滨,女为惠公来求杀余,命女三宿,女中宿至。虽有君命,何其速也。夫祛犹在,女其行乎。」对曰:「臣谓君之入也,其知之矣。若犹未也,又将及难。君命无二,古之制也。除君之恶,唯力是视。蒲人、狄人,余何有焉。今君即位,其无蒲、狄乎?齐桓公置射钩而使管仲相,君若易之,何辱命焉?行者甚众,岂唯刑臣。」公见之,以难告。三月,晋侯潜会秦伯于王城。己丑晦,公宫火,瑕甥、郤芮不获公,乃如河上,秦伯诱而杀之。晋侯逆夫人嬴氏以归。秦伯送卫于晋三千人,实纪纲之仆。
初,晋侯之竖头须,守藏者也。其出也,窃藏以逃,尽用以求纳之。及入,求见,公辞焉以沐。谓仆人曰:「沐则心覆,心覆则图反,宜吾不得见也。居者为社稷之守,行者为羁绁之仆,其亦可也,何必罪居者?国君而仇匹夫,惧者甚众矣。」仆人以告,公遽见之。
狄人归季隗于晋而请其二子。文公妻赵衰,生原同、屏括、搂婴。赵姬请逆盾与其母,子余辞。姬曰:「得宠而忘旧,何以使人?必逆之!」固请,许之,来,以盾为才,固请于公以为嫡子,而使其三子下之,以叔隗为内子而己下之。
晋侯赏从亡者,介之推不言禄,禄亦弗及。推曰「献公之子九人,唯君在矣。惠、怀无亲,外内弃之。天未绝晋,必将有主。主晋祀者,非君而谁?天实置之,而二三子以为己力,不亦诬乎?窃人之财,犹谓之盗,况贪天之功以为己力乎?下义其罪,上赏其奸,上下相蒙,难与处矣!」其母曰:「盍亦求之,以死谁怼?」对曰:「尤而效之,罪又甚焉,且出怨言,不食其食。」其母曰:「亦使知之若何?」对曰:「言,身之文也。身将隐,焉用文之?是求显也。」其母曰:「能如是乎?与女偕隐。」遂隐而死。晋侯求之,不获,以绵上为之田,曰:「以志吾过,且旌善人。」
十五、文公成霸
《左传·僖公二十四年》
王德狄人,将以其女为后。富辰谏曰:「不可。臣闻之曰:『报者倦矣,施者未厌。』狄固贪淋,王又启之,女德无极,妇怨无终,狄必为患。」王又弗听。
初,甘昭公有宠于惠后,惠后将立之,未及而卒。昭公奔齐,王复之,又通于隗氏。王替隗氏。颓叔、桃子曰:「我实使狄,狄其怨我。」遂奉大叔,以狄师攻王。王御士将御之。王曰:「先后其谓我何?宁使诸。侯图之。璲出。及坎□,国人纳之。
秋,颓叔、桃子奉大叔,以狄师伐周,大败周师,获周公忌父、原伯、毛伯、富辰。王出适郑,处于汜。大叔以隗氏居于温。
冬,王使来告难曰:「不谷不德,得罪于母弟之宠子带,鄙在郑地汜,敢告叔父。」臧文仲对曰:「天子蒙尘于外,敢不奔问官守。」王使简师父告于晋,使左鄢父告于秦。天子无出,书曰「天王出居于郑」,辟母弟之难也。天子凶服降名,礼也。郑伯与孔将鉏、石甲父、侯宣多省视官具于汜,而后听其私政,礼也。
《左传·僖公二十五年》
秦伯师于河上,将纳王。狐偃言于晋侯曰:「求诸侯,莫如勤王。诸侯信之,且大义也。继文之业而信宣于诸侯,今为可矣。」使卜偃卜之,曰:「吉。遇黄帝战于阪泉之兆。」公曰:「吾不堪也。」对曰:「周礼未改。今之王,古之帝也。」公曰:「筮之。」筮之,遇《大有》ⅵⅰ之《睽》ⅵⅷ,曰:「吉。遇『公用享于天子』之卦也。战克而王飨,吉孰大焉,且是卦也,天为泽以当日,天子降心以逆公,不亦可乎?《大有》去《睽》而复,亦其所也。」晋侯辞秦师而下。三月甲辰,次于阳樊。右师围温,左师逆王。夏四月丁巳,王入于王城,取大叔于温,杀之于隰城。
戊午,晋侯朝王,王飨醴,命之宥。请隧,弗许,曰:「王章也。未有代德而有二王,亦叔父之所恶也。」与之阳樊、温、原、欑茅之田。晋于是始启南阳。
《左传•僖公二十八年》
二十八年春,晋侯将伐曹,假道于卫,卫人弗许。还,自南河济。侵曹伐卫。正月戊申,取五鹿。二月,晋郤縠卒。原轸将中军,胥臣佐下军,上德也。晋侯、齐侯盟于敛盂。卫侯请盟,晋人弗许。卫侯欲与楚,国人不欲,故出其君以说于晋。卫侯出居于襄牛。
晋侯围曹,门焉,多死,曹人尸诸城上,晋侯患之,听舆人之谋曰称:「舍于墓。」师迁焉,曹人凶惧,为其所得者棺而出之,因其凶也而攻之。三月丙午,入曹。数之,以其不用僖负羁而乘轩者三百人也。且曰:「献状。」令无入僖负羁之宫而免其族,报施也。魏准、颠颉怒曰:「劳之不图,报于何有!」蓺僖负羁氏。魏准伤于胸,公欲杀之而爱其材,使问,且视之。病,将杀之。魏准束胸见使者曰:「以君之灵,不有宁也。」距跃三百,曲踊三百。乃舍之。杀颠颉以徇于师,立舟之侨以为戎右。
子玉使宛春告于晋师曰:「请复卫侯而封曹,臣亦释宋之围。」子犯曰:「子玉无礼哉!君取一,臣取二,不可失矣。」先轸曰:「子与之。定人之谓礼,楚一言而定三国,我一言而亡之。我则无礼,何以战乎?不许楚言,是弃宋也。救而弃之,谓诸侯何?楚有三施,我有三怨,怨仇已多,将何以战?不如私许复曹、卫以携之,执宛春以怒楚,既战而后图之。」公说,乃拘宛春于卫,且私许复曹、卫。曹、卫告绝于楚。
夏四月戊辰,晋侯、宋公、齐国归父、崔夭、秦小子憖次于城濮。楚师背酅而舍,晋侯患之,听舆人之诵,曰:「原田每每,舍其旧而新是谋。」公疑焉。子犯曰:「战也。战而捷,必得诸侯。若其不捷,表里山河,必无害也。」公曰:「若楚惠何?」栾贞子曰:「汉阳诸姬,楚实尽之,思小惠而忘大耻,不如战也。」晋侯梦与楚子搏,楚子伏己而监其脑,是以惧。子犯曰:「吉。我得天,楚伏其罪,吾且柔之矣。」
子玉怒,从晋师。晋师退。军吏曰:「以君辟臣,辱也。且楚师老矣,何故退?」子犯曰:「师直为壮,曲为老。岂在久乎?微楚之惠不及此,退三舍辟之,所以报也。背惠食言,以亢其仇,我曲楚直。其众素饱,不可谓老。我退而楚还,我将何求?若其不还,君退臣犯,曲在彼矣。」退三舍。楚众欲止,子玉不可。
晋车七百乘,革显、革引、鞅、革半。晋侯登有莘之虚以观师,曰:「少长有礼,其可用也。」遂伐其木以益其兵。鲁巳,晋师陈于莘北,胥臣以下军之佐当陈、蔡。子玉以若敖六卒将中军,曰:「今日必无晋矣。」子西将左,子上将右。胥臣蒙马以虎皮,先犯陈、蔡。陈、蔡奔,楚右师溃。狐毛设二旆而退之。栾枝使舆曳柴而伪遁,楚师驰之。原轸、郤溱以中军公族横击之。狐毛、狐偃以上军夹攻子西,楚左师溃。楚师败绩。子玉收其卒而止,故不败。
晋师三日馆谷,及癸酉而还。甲午,至于衡雍,作王宫于践土。
乡役之三月,郑伯如楚致其师,为楚师既败而惧,使子人九行成于晋。晋栾枝入盟郑伯。五月丙午,晋侯及郑伯盟于衡雍。丁未,献楚俘于王,驷介百乘,徒兵千。郑伯傅王,用平礼也。己酉,王享醴,命晋侯宥。王命尹氏及王子虎、内史叔兴父策命晋侯为侯伯,赐之大辂之服,戎辂之服,彤弓一,彤矢百,玈弓矢千,秬鬯一卣,虎贲三百人。曰:「王谓叔父,敬服王命,以绥四国。纠逖王慝。」晋侯三辞,从命。曰:「重耳敢再拜稽首,奉扬天子之丕显休命。」受策以出,出入三觐。
初,楚子玉自为琼弁玉缨,未之服也。先战,梦河神谓己曰:「畀余,余赐女孟诸之麋。」弗致也。大心与子西使荣黄谏,弗听。荣季曰:「死而利国。犹或为之,况琼玉乎?是粪土也,而可以济师,将何爱焉?」弗听。出,告二子曰:「非神败令尹,令尹其不勤民,实自败也。」既败,王使谓之曰:「大夫若入,其若申、息之老何?」子西、孙伯曰:「得臣将死,二臣止之曰:『君其将以为戮。』」及连谷而死。晋侯闻之而后喜可知也,曰:「莫馀毒也已!蒍吕臣实为令尹,奉己而已,不在民矣。」
十六、罪哭崤山
《左传•僖公三十年》
九月甲午,晋侯、秦伯围郑,以其无礼于晋,且贰于楚也。晋军函陵,秦军汜南。佚之狐言于郑伯曰:「国危矣,若使烛之武见秦君,师必退。」公从之。辞曰:「臣之壮也,犹不如人,今老矣,无能为也已。」公曰:「吾不能早用子,今急而求子,是寡人之过也。然郑亡,子亦有不利焉。」许之,夜缒而出,见秦伯,曰:「秦、晋围郑,郑既知亡矣。若亡郑而有益于君,敢以烦执事。越国以鄙远,君知其难也,焉用亡郑以陪邻。邻之厚,君之薄也。若舍郑以为东道主,行李之往来,共其乏困,君亦无所害。且君尝为晋君赐矣,许君焦、瑕,朝济而夕设版焉,君之所知也。夫晋何厌之有?既东封郑,又欲肆其西封,不阙秦,将焉取之?阙秦以利晋,唯君图之。」秦伯说,与郑人盟,使杞子、逢孙、扬孙戍之,乃还。
子犯请击之,公曰:「不可。微夫人力不及此。因人之力而敝之,不仁。失其所与,不知。以乱易整,不武。吾其还也。」亦去之。
《左传•僖公三十二年》
冬,晋文公卒。庚辰,将殡于曲沃,出绛,柩有声如牛。卜偃使大夫拜。曰:「君命大事。将有西师过轶我,击之,必大捷焉。」杞子自郑使告于秦,曰:「郑人使我掌其北门之管,若潜师以来,国可得也。」穆公访诸蹇叔,蹇叔曰:「劳师以袭远,非所闻也。师劳力竭,远主备之,无乃不可乎!师之所为,郑必知之。勤而无所,必有悖心。且行千里,其谁不知?」公辞焉。召孟明、西乞、白乙,使出师于东门之外。蹇叔哭之,曰:「孟子,吾见师之出而不见其入也。」公使谓之曰:「尔何知?中寿,尔墓之木拱矣。」蹇叔之子与师,哭而送之,曰:「晋人御师必于殽。殽有二陵焉。其南陵,夏后皋之墓也;其北陵,文王之所辟风雨也。必死是间,余收尔骨焉。」秦师遂东。
《左传•僖公三十三年》
三十三年春,秦师过周北门,左右免胄而下。超乘者三百乘。王孙满尚幼,观之,言于王曰:「秦师轻而无礼,必败。轻则寡谋,无礼则脱。入险而脱。又不能谋,能无败乎?」及滑,郑商人弦高将市于周,遇之。以乘韦先,牛十二犒师,曰:「寡君闻吾子将步师出于敝邑,敢犒从者,不腆敝邑,为从者之淹,居则具一日之积,行则备一夕之卫。」且使遽告于郑。
郑穆公使视客馆,则束载、厉兵、秣马矣。使皇武子辞焉,曰:「吾子淹久于敝邑,唯是脯资饩牵竭矣。为吾子之将行也,郑之有原圃,犹秦之有具囿也。吾子取其麋鹿以闲敝邑,若何?」杞子奔齐,逢孙、扬孙奔宋。孟明曰:「郑有备矣,不可冀也。攻之不克,围之不继,吾其还也。」灭滑而还。
齐国庄子来聘,自郊劳至于赠贿,礼成而加之以敏。臧文仲言于公曰:「国子为政,齐犹有礼,君其朝焉。臣闻之,服于有礼,社稷之卫也。」
晋原轸曰:「秦违蹇叔,而以贪勤民,天奉我也。奉不可失,敌不可纵。纵敌患生,违天不祥。必伐秦师。」栾枝曰:「未报秦施而伐其师,其为死君乎?」先轸曰:「秦不哀吾丧而伐吾同姓,秦则无礼,何施之为?吾闻之,一日纵敌,数世之患也。谋及子孙,可谓死君乎?」遂发命,遽兴姜戎。子墨衰絰,梁弘御戎,莱驹为右。
夏四月辛巳,败秦师于殽,获百里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以归,遂墨以葬文公。晋于是始墨。
文嬴请三帅,曰:「彼实构吾二君,寡君若得而食之,不厌,君何辱讨焉!使归就戮于秦,以逞寡君之志,若何?」公许之,先轸朝。问秦囚。公曰:「夫人请之,吾舍之矣。」先轸怒曰:「武夫力而拘诸原,妇人暂而免诸国。堕军实而长寇仇,亡无日矣。」不顾而唾。公使阳处父追之,及诸河,则在舟中矣。释左骖,以公命赠孟明。孟明稽首曰:「君之惠,不以累臣衅鼓,使归就戮于秦,寡君之以为戮,死且不朽。若从君惠而免之,三年将拜君赐。」
秦伯素服郊次,乡师而哭曰:「孤违蹇叔以辱二三子,孤之罪也。不替孟明,孤之过也。大夫何罪?且吾不以一眚掩大德。」
《左传•文公二年》
二年春,秦孟明视帅师伐晋,以报殽之役。二月晋侯御之。先且居将中军,赵衰佐之。王官无地御戎,狐鞫居为右。甲子,及秦师战于彭衙。秦师败绩。晋人谓秦「拜赐之师」。
《左传•文公三年》
秦伯伐晋,济河焚舟,取王官,及郊。晋人不出,遂自茅津济,封殽尸而还。遂霸西戎,用孟明也。君子是以知「秦穆公之为君也,举人之周也,与人之壹也;孟明之臣也,其不解也,能惧思也;子桑之忠也,其知人也,能举善也。《诗》曰:『于以采蘩,于沼于沚,于以用之公侯之事』,秦穆有焉。『夙夜匪解,以事一人』,孟明有焉。『诒阙孙谋,以燕翼子』,子桑有焉。」
十七、赵盾弑君
《左传•宣公二年》
晋灵公不君:厚敛以雕墙;从台上弹人,而观其辟丸也;宰夫胹熊蹯不熟,杀之,寘诸畚,使妇人载以过朝。赵盾、士季见其手,问其故,而患之。将谏,士季曰:「谏而不入,则莫之继也。会请先,不入则子继之。」三进,及溜,而后视之。曰:「吾知所过矣,将改之。」稽首而对曰:「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夫如是,则能补过者鲜矣。君能有终,则社稷之固也,岂唯群臣赖之。又曰:『衮职有阙,惟仲山甫补之。』能补过也。君能补过,衮不废矣。」犹不改。宣子骤谏,公患之,使锄麑贼之。晨往,寝门辟矣,盛服将朝,尚早,坐而假寐。麑退,叹而言曰:「不忘恭敬,民之主也。贼民之主,不忠。弃君之命,不信。有一于此,不如死也。」触槐而死。
秋九月,晋侯饮赵盾酒,伏甲将攻之。其右提弥明知之,趋登曰:「臣侍君宴,过三爵,非礼也。」遂扶以下,公嗾夫獒焉。明搏而杀之。盾曰:「弃人用犬,虽猛何为。」斗且出,提弥明死之。
初,宣子田于首山,舍于翳桑,见灵辄饿,问其病。曰:「不食三日矣。」食之,舍其半。问之,曰:「宦三年矣,未知母之存否,今近焉,请以遗之。」使尽之,而为之箪食与肉,寘诸橐以与之。既而与为公介,倒戟以御公徒,而免之。问何故。对曰:「翳桑之饿人也。」问其名居,不告而退,遂自亡也。
乙丑,赵穿攻灵公于桃园。宣子未出山而复。大史书曰:「赵盾弑其君。」以示于朝。宣子曰:「不然。」对曰:「子为正卿,亡不越竟,反不讨贼,非子而谁?」宣子曰:「乌呼,『我之怀矣,自诒伊戚』,其我之谓矣!」孔子曰:「董孤,古之良史也,书法不隐。赵宣子,古之良大夫也,为法受恶。惜也,越竟乃免。」
宣子使赵穿逆公子黑臀于周而立之。壬申,朝于武宫。
十八、赵氏孤儿
《史记·三十世家赵世家》
赵朔,晋景公之三年,朔为晋将下军救郑,与楚庄王战河上。朔娶晋成公姊为夫人。
晋景公之三年,大夫屠岸贾欲诛赵氏。初,赵盾在时,梦见叔带持要而哭,甚悲;已而笑,拊手且歌。盾卜之,兆绝而後好。赵史援占之,曰:“此梦甚恶,非君之身,乃君之子,然亦君之咎。至孙,赵将世益衰。”屠岸贾者,始有宠於灵公,及至於景公而贾为司寇,将作难,乃治灵公之贼以致赵盾,遍告诸将曰:“盾虽不知,犹为贼首。以臣弑君,子孙在朝,何以惩罪?请诛之。”韩厥曰:“灵公遇贼,赵盾在外,吾先君以为无罪,故不诛。今诸君将诛其後,是非先君之意而今妄诛。妄诛谓之乱。臣有大事而君不闻,是无君也。”屠岸贾不听。韩厥告赵朔趣亡。朔不肯,曰:“子必不绝赵祀,朔死不恨。”韩厥许诺,称疾不出。贾不请而擅与诸将攻赵氏於下宫,杀赵朔、赵同、赵括、赵婴齐,皆灭其族。
赵朔妻成公姊,有遗腹,走公宫匿。赵朔客曰公孙杵臼,杵臼谓朔友人程婴曰:“胡不死?”程婴曰:“朔之妇有遗腹,若幸而男,吾奉之;即女也,吾徐死耳。”居无何,而朔妇免身,生男。屠岸贾闻之,索於宫中。夫人置兒绔中,祝曰:“赵宗灭乎,若号;即不灭,若无声。”及索,兒竟无声。已脱,程婴谓公孙杵臼曰:“今一索不得,後必且复索之,柰何?”公孙杵臼曰:“立孤与死孰难?”程婴曰:“死易,立孤难耳。”公孙杵臼曰:“赵氏先君遇子厚,子彊为其难者,吾为其易者,请先死。”乃二人谋取他人婴兒负之,衣以文葆,匿山中。程婴出,谬谓诸将军曰:“婴不肖,不能立赵孤。谁能与我千金,吾告赵氏孤处。”诸将皆喜,许之,发师随程婴攻公孙杵臼。杵臼谬曰:“小人哉程婴!昔下宫之难不能死,与我谋匿赵氏孤兒,今又卖我。纵不能立,而忍卖之乎!”抱兒呼曰:“天乎天乎!赵氏孤兒何罪?请活之,独杀杵臼可也。”诸将不许,遂杀杵臼与孤兒。诸将以为赵氏孤兒良已死,皆喜。然赵氏真孤乃反在,程婴卒与俱匿山中。
居十五年,晋景公疾,卜之,大业之後不遂者为祟。景公问韩厥,厥知赵孤在,乃曰:“大业之後在晋绝祀者,其赵氏乎?夫自中衍者皆嬴姓也。中衍人面鸟噣,降佐殷帝大戊,及周天子,皆有明德。下及幽厉无道,而叔带去周適晋,事先君文侯,至于成公,世有立功,未尝绝祀。今吾君独灭赵宗,国人哀之,故见龟策。唯君图之。”景公问:“赵尚有後子孙乎?”韩厥具以实告。於是景公乃与韩厥谋立赵孤兒,召而匿之宫中。诸将入问疾,景公因韩厥之众以胁诸将而见赵孤。赵孤名曰武。诸将不得已,乃曰:“昔下宫之难,屠岸贾为之,矫以君命,并命群臣。非然,孰敢作难!微君之疾,群臣固且请立赵後。今君有命,群臣之原也。”於是召赵武、程婴遍拜诸将,遂反与程婴、赵武攻屠岸贾,灭其族。复与赵武田邑如故。
及赵武冠,为成人,程婴乃辞诸大夫,谓赵武曰:“昔下宫之难,皆能死。我非不能死,我思立赵氏之後。今赵武既立,为成人,复故位,我将下报赵宣孟与公孙杵臼。”赵武啼泣顿首固请,曰:“武原苦筋骨以报子至死,而子忍去我死乎!”程婴曰:“不可。彼以我为能成事,故先我死;今我不报,是以我事为不成。”遂自杀。赵武服齐衰三年,为之祭邑,春秋祠之,世世勿绝。
十九、一鸣惊人
《左传•僖公三十三年》
晋阳处父侵蔡,楚子上救之,与晋师夹泜而军。阳子患之,使谓子上曰:「吾闻之,文不犯顺,武不违敌。子若欲战,则吾退舍,子济而陈,迟速唯命,不然纾我。老师费财,亦无益也。」乃驾以待。子上欲涉,大孙伯曰:「不可。晋人无信,半涉而薄我,悔败何及,不如纾之。」乃退舍。阳子宣言曰:「楚师遁矣。」遂归。楚师亦归。大子商臣谮子上曰:「受晋赂而辟之,楚之耻也,罪莫大焉。」王杀子上。
《左传•文公元年》
初,楚子将以商臣为大子,访诸令尹子上。子上曰:「君之齿未也。而又多爱,黜乃乱也。楚国之举。恒在少者。且是人也。蜂目而豺声,忍人也,不可立也。」弗听。既又欲立王子职而黜大子商臣。商臣闻之而未察,告其师潘崇曰:「若之何而察之?」潘崇曰:「享江问而勿敬也。」从之。江芈怒曰:「呼,役夫!宜君王之欲杀女而立职也。」告潘崇曰:「信矣。」潘崇曰:「能事诸乎?」曰:「不能。」「能行乎?」曰:「不能。」「能行大事乎?」曰:「能。」
冬十月,以宫甲围成王。王请食熊蹯而死。弗听。丁未,王缢。谥之曰:「灵」,不瞑;曰:「成」,乃瞑。穆王立,以其为大子之室与潘崇,使为大师,且掌环列之尹。
《史记·三十世家楚世家》
穆王立,以其太子宫予潘崇,使为太师,掌国事。穆王三年,灭江。四年,灭六、蓼。六、蓼,皋陶之後。八年,伐陈。十二年,卒。子庄王侣立。
庄王即位三年,不出号令,日夜为乐,令国中曰:“有敢谏者死无赦!”伍举入谏。庄王左抱郑姬,右抱越女,坐锺鼓之间。伍举曰:“原有进隐。”曰:“有鸟在於阜,三年不蜚不鸣,是何鸟也?”庄王曰:“三年不蜚,蜚将冲天;三年不鸣,鸣将惊人。举退矣,吾知之矣。”居数月,淫益甚。大夫苏从乃入谏。王曰:“若不闻令乎?”对曰:“杀身以明君,臣之原也。”於是乃罢淫乐,听政,所诛者数百人,所进者数百人,任伍举、苏从以政,国人大说。是岁灭庸。六年,伐宋,获五百乘。
《左传•宣公三年》
楚子伐陆浑之戎,遂至于洛,观兵于周疆。定王使王孙满劳楚子。楚子问鼎之大小轻重焉。对曰:「在德不在鼎。昔夏之方有德也,远方图物,贡金九牧,铸鼎象物,百物而为之备,使民知神、奸。故民入川泽山林,不逢不若。螭魅罔两,莫能逢之,用能协于上下以承天休。桀有昏德,鼎迁于商,载祀六百。商纣暴虐,鼎迁于周。德之休明,虽小,重也。其建回昏乱,虽大,轻也。天祚明德,有所底止。成王定鼎于郏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天所命也。周德虽衰,天命未改,鼎之轻重,未可问也。」
《左传•宣公四年》
初,楚司马子良生子越椒,子文曰:「必杀之。是子也,熊虎之状,而豺狼之声,弗杀,必灭若敖氏矣。谚曰:『狼子野心。』是乃狼也,其可畜乎?」子良不可。子文以为大戚,及将死,聚其族,曰:「椒也知政,乃速行矣,无及于难。」且泣曰:「鬼犹求食,若敖氏之鬼,不其馁而?」及令尹子文卒,斗般为令尹,子越为司马。蒍贾为工正,谮子扬而杀之,子越为令尹,己为司马。子越又恶之,乃以若敖氏之族圄伯嬴于轑阳而杀之,遂处烝野,将攻王。王以三王之子为质焉,弗受,师于漳澨。秋七月戊戌,楚子与若敖氏战于皋浒。伯棼射王,汰輈,及鼓跗,着于丁宁。又射汰輈,以贯笠毂。师惧,退。王使巡师曰:「吾先君文王克息,获三矢焉。伯棼窃其二,尽于是矣。」鼓而进之,遂灭若敖氏。
二十、庄王治楚
《说苑•复恩》
楚庄王赐群臣酒,日暮酒酣,灯烛灭,乃有人引美人之衣者,美人援绝其冠缨,告王曰:“今者烛灭,有引妾衣者,妾援得其冠缨持之,趣火来上,视绝缨者。”王曰:“赐人酒,使醉失礼,奈何欲显妇人之节而辱士乎?”乃命左右曰:“今日与寡人饮,不绝冠缨者不欢。”群臣百有余人皆绝去其冠缨而上火,卒尽欢而罢。居三年,晋与楚战,有一臣常在前,五合五奋,首却敌,卒得胜之,庄王怪而问曰:“寡人德薄,又未尝异子,子何故出死不疑如是?”对曰:“臣当死,往者醉失礼,王隐忍不加诛也;臣终不敢以荫蔽之德而不显报王也,常愿肝脑涂地,用颈血湔敌久矣,臣乃夜绝缨者。”遂败晋军,楚得以强,此有阴德者必有阳报也。
《左传•宣公十年》
冬,楚子为陈夏氏乱故,伐陈。谓陈人无动,将讨于少西氏。遂入陈,杀夏征舒,轘诸栗门,因县陈。陈侯在晋。
申叔时使于齐,反,覆命而退。王使让之曰:「夏征舒为不道,弑其君,寡人以诸侯讨而戮之,诸侯、县公皆庆寡人,女独不庆寡人,何故」对曰:「犹可辞乎?」王曰:「可哉」曰:夏征舒弑其君,其罪大矣,讨而戮之,君之义也。抑人亦有言曰:『牵牛以蹊人之田,而夺之牛。』牵牛以蹊者,信有罪矣;而夺之牛,罚已重矣。诸侯之从也,曰讨有罪也。今县陈,贪其富也。以讨召诸侯,而以贪归之,无乃不可乎?王曰:「善哉!」吾未之闻也。反之,可乎?对曰:「可哉!吾侪小人所谓取诸其怀而与之也。」乃复封陈,乡取一人焉以归,谓之夏州。故书曰:「楚子入陈,纳公孙宁、仪行父于陈。」书有礼也。
《列女传·孽嬖传·陈女夏姬》
陈女夏姬者,陈大夫夏征舒之母,御叔之妻也。其状美好无匹,内挟伎术,盖老而复壮者。三为王后,七为夫人。公侯争之,莫不迷惑失意。夏姬之子征舒为大夫,公孙宁仪、行父与陈灵公皆通于夏姬,或衣其衣,或裴其幡,以戏于朝。泄冶见之,谓曰:“君有不善,子宜掩之。今自子率君而为之,不待幽闲于朝廷,以戏士民,其谓尔何?”二人以告灵公,灵公曰:“众人知之,吾不善无害也。泄冶知之,寡人耻焉。”乃使人征贼泄冶而杀之。灵公与二子饮于夏氏召征舒也,公戏二子曰:“征舒似汝。”二子亦曰:“不若其似公也。”征舒疾此言。灵公罢酒出,征舒伏弩厩门,射杀灵公。公孙宁仪、行父皆奔楚,灵公太子午奔晋。其明年,楚庄王举兵诛征舒,定陈国,立午,是为成公。庄王见夏姬美好,将纳之,申公巫臣谏曰:“不可。王讨罪也,而纳夏姬,是贪色也。贪色为淫,淫为大罚。愿王图之。”王从之,使坏后垣而出之。将军子反见美,又欲取之。巫臣谏曰:“是不祥人也。杀御叔,弒灵公,戮夏南,出孔仪,丧陈国。天下多美妇人,何必取是!”子反乃止。庄王以夏姬与连尹襄老,襄老死于邲,亡其尸,其子黑要又通于夏姬。巫臣见夏姬,谓曰:“子归,我将聘汝。”及恭王即位,巫臣聘于齐,尽与其室俱,至郑,使人召夏姬曰:“尸可得也。”夏姬从之,巫臣使介归币于楚,而与夏姬奔晋。大夫子反怨之,遂与子重灭巫臣之族而分其室。诗云:“乃如之人兮,怀昏姻也,大无信也,不知命也。”言嬖色殒命也。
颂曰:夏姬好美,灭国破陈,走二大夫,杀子之身,殆误楚庄,败乱巫臣,子反悔惧,申公族分。
《史记·三十世家楚世家》
十七年春,楚庄王围郑,三月克之。入自皇门,郑伯肉袒牵羊以逆,曰:“孤不天,不能事君,君用怀怒,以及敝邑,孤之罪也。敢不惟命是听!宾之南海,若以臣妾赐诸侯,亦惟命是听。若君不忘厉、宣、桓、武,不绝其社稷,使改事君,孤之原也,非所敢望也。敢布腹心。”楚群臣曰:“王勿许。”庄王曰:“其君能下人,必能信用其民,庸可绝乎!”庄王自手旗,左右麾军,引兵去三十里而舍,遂许之平。潘尪入盟,子良出质。夏六月,晋救郑,与楚战,大败晋师河上,遂至衡雍而归。
二十一、霸主余韵
《左传•宣公二十年》
宋人使乐婴齐告急于晋。晋侯欲救之。伯宗曰:「不可。古人有言曰:『虽鞭之长,不及马腹。』天方授楚,未可与争。虽晋之强,能违天乎?谚曰:『高下在心。』川?
1.周:褒姒在滚滚黄沙中披头散发狂奔而去,化作了开篇那匹殉葬的黑马
2.郑:郑庄公姬wu生和母亲武姜夫人最终“黄泉相见”抱头痛哭
3.周,郑:周桓王郑庄公十车麦子来而不往非礼也互怼怼不过开战战不过互射射不过放火烧人烧不成现场
4.卫:宣姜的面前放着本该是丈夫的急子和儿子寿的头,身旁是哭泣着的大夫人,帘子后是上吊的二夫人
5.齐,鲁:文姜不顾鲁大夫的劝阻选择在非鲁非齐之地下车
6.齐,鲁:黄昏飞驰着的车乘上,齐国大将隰(xi)朋拼掉性命抱住囚笼,后背插满利箭,护住笼内一心求死的管仲
7.齐:被车乘压做泥肉的士兵
8.齐:国君扶灵。竹帘后,三小人杀掉伺候的仆人而去。齐桓公姜小白六十七天后才被饿死脸上趴满蛆虫
9.宋:仁义!!——人头落地。沽名钓誉宋襄公。装孙子的楚成王
10.晋:“再卜,用周易再卜。......再占,用连山易再占。”晋献公:我就是要立郦姬和小儿子,占到吉为止。
三易——《连山》《归藏》《周易》
11.秦:《百里奚举于市》
大度的秦穆公没杀偷马吃的野人,野人在下集救了他。市价五张羊皮的百里奚混饭装傻试探,不愧姜家,还是老的辣。
12.秦,晋:无耻小人晋惠公。伯姬身穿白衣,站在高台引火自焚,才救下哥哥,完成了对父亲献公的许诺,但再也不见惠公。秦穆公的小九九也不简单,重耳贤夷吾庸仍然立夷吾,但还不到拿下中夏时候,西戎才是第一步。秦国小,有大志,再等400年就可以了
晋献公唯一做对的事就是把伯姬(穆姬)嫁给了秦穆公。也是明白人,死后托孤大臣要保小儿子。“郦姬,你哭了二十年,我死以后能为我真的流一次泪吗”
13.晋:重耳流亡十九年,坑妹专业户
流狄:“姥姥家不能只管吃住”——送你最好的战利品(媳妇)!
流卫:土块 = 社稷。忽悠论,反正我是信了
流齐:齐姜大义
流曹:曹共公:我听说你肋骨长在一起,你就让我摸一下~~
狐毛坑重耳,老表坑老表。寒食节(清明节)介子推出场,冬日之阳赵衰出场
“蝉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蛹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蛾”
14.晋:
伯姬:郦姬害太子申生,夷吾恩将仇报,太子圉背信弃义。秦穆公立了三代晋君,连着被三代晋君戏耍
狐偃以退为进,邀功请赏。勃堤通风报信以求原谅。重耳记仇不记功,介子推被忘记,寒食节
15.晋:晋楚一次争霸,春秋最大战役城濮之战,退避三舍,血涌如泉。
周室侍人:“擅自涂写历史,罪在天诛地灭”
16.郑,秦:郑有烛武大夫打岔,秦有蹇叔百里奚哭师,晋有重耳阻拦秦称霸,千万不要小看老人家。
秦穆公在崤山用颤抖的手埋葬了三年前战死的士兵,苦心经营三十二年,终一辈子都没能成功东进。
“世上最痛苦事,莫过于明白人看糊涂人办蠢事,而无能为力了”
17.晋:刺杀赵盾的刺客大义。夏日之阳的赵盾,不立长公子立晋灵公,不亚于秦穆公的小九九。太史董狐书,赵盾弑君,意味深长
晋国太史董狐“记事录实,太史天职。董狐头可断,这史简不可改。”
18.晋:赵氏孤儿。以亲子为代价,骨肉计骗过屠岸贾,二十年的遮羞布,二十年的忍辱负重,程婴夫妇大义。
晋成公为什么默认干掉赵家,二十年后晋悼公又为什么平反赵家,哪有那么简单
“爹!我不杀你......你自残吧!”
赵家:冬日之恩,夏日之威
19.楚:楚穆王篡位,杀掉亲爹楚成王,一代霸主活了19集(误)死前连最爱的熊掌也没有吃到就被勒死了。孟优虽然是个红衣戏子,但他其实个是个逗比...“它(他)叫了”
20.楚:《孙叔敖举于海》
楚庄王办太平宴,调戏妃子被巧妙的化解为绝缨之会,调戏妃子的大臣在片尾救了他。(参考11集秦穆公和野人)
楚庄王问鼎中原,神射手养由基用嘴刁箭。孙叔敖与两头蛇。郑穆公女儿夏姬的另一种版本:孤儿寡母养大儿子。晋楚二次争霸,血流漂杵。
“不贪图小利的人,才有远大的报复”
21.楚,宋:
晋国言而无信,晋国臣子谢阳也反应了这一特点,借着说自己是实话臣子的说辞强行忽悠。本是敌对的楚宋意外的结盟,宋国宁可易子而食,析骸而炊也不愿受城下之盟的侮辱,真是有骨气的国家!宋襄公一集就已经显露出这种国家气质。敌对将领互诉衷肠惺惺相惜,被偷听的楚庄王撞破奸情(没错,剑前月下执手相握不是...情是什么〃∀〃),场面一度尴尬,这一届的楚王,可以
22.齐:
晏婴出场。“有道则从,无道则避”
崔杼弑其君。“史家据事直书,一字不改”
23.齐:《晏子使楚》
齐国动乱,士大夫各怀鬼胎,晏婴和齐景公躲在太庙的祭桌之下,坐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最终田氏胜出。齐景公虽然没有了权臣的要挟,却害怕田氏代齐的预言。
二桃杀三士,楚王看懵逼。
晏婴这盘棋...下的辛苦,大到可怕。预言真假又若何,不为君王为黎民。
24.鲁:中国奴隶社会已经走到它的尽头了。
孔子出场。年老的孔子身后跟随着仅剩的几个弟子,走在周游列国的土路上,穿插着的镜头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他们的行列当中。
司马迁“‘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
25.楚:
伍奢忠的于楚国,而非楚王,所以宁可召回儿子,以一家满门的性命换取国家的安宁。伍大哥选择陪父尽孝,伍子胥选择报仇尽孝。夜雾浓浓,伍子胥一夜白头。
26.楚,吴:专诸出场。
伍子胥逃到吴国。吴王僚与公子光斗法,伍子胥白等七年,等来楚王的死讯。专诸与鱼肠。
父母在堂,不向朋友做出寻死的许诺。
27.吴:《孙子兵法》
伍子胥为复仇,继续为新吴王效力。伍子胥救下伯嚭,埋下日后隐患。干将莫邪为铸剑而死,要离为出名而死。孙武演兵。
雁过留声,人过留名。
这真是一个泥沙俱下,鱼龙混杂的时代。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自古以来如此,千古之后也如此。
28.吴,楚:楚国从宋国抢来的礼器,又被吴国抢走。伍子胥纵容吴军在楚地烧杀抢掠。伯赢拔剑自杀。伍子胥鞭尸。伍大夫,疯了。申包胥哭秦庭。
“文明与科学随着战争杀伐而扩散传播,历史血腥与泪水中铸就了昨天的辉煌。”
司马迁“非烈丈夫孰能致此哉?”
29.吴,越:
“先君为子胥报仇雪恨,发兵攻楚。我为吴国掉脑袋,值了”
30.吴,越:
司马迁“春秋三百年间,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
孔子死,《春秋》绝笔。
褒响之子手执火把,拉着马车行走在一片朦胧的白雾中。那车上坐的是褒姒,无父无母,连名字都是假的。
他忽然脚下一滑,摔了一跤。帷幔后的褒姒欲下车扶他。他连忙推辞,说是不敢劳累这位未来的贵人,继而憨厚的笑说:唉,要是真能用你救出我父亲,那我可就没白在这一路上吃这么多苦了。说罢扑了扑身上的土。 褒姒看着这位略显狼狈的贵公子笑了,他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二人无言,继续前行。 许多年后,褒姒因为不会笑引得议论纷纷。大王立了她做王后,立了她的儿子做太子,把天下的珍宝全送给她,可她还是不会笑。她懵懂无知,没有情感,好像真的不是尘世间的人…… 可是跟随着她的宫人说,曾见过王后笑过一次,那是在回宫的路上,王后望着马车前方的火把,微微发笑。
在那个礼乐征伐自诸侯出的时代,鸟叫、水漏、乌鸦、夜中火把、拊楹而歌……古诗文与画面互相浸染,辗转多情地还原了一个风雨如晦到了极致反倒生出云胡不喜的时代。
最近闷在家里,热衷于追剧,追的是一部古早的《东周列国·春秋篇》。我对古代历史的兴趣,集中在唐宋及以前;再细分一点,便是秦汉及以前;再细,则必先秦;而先秦之中,最好春秋。当然,我并未形成什么独立的史观,也没有对大的洪流或是小的专史的管窥,只是相当肤浅地仅仅停留在审美层面(其实审美这个词可能我也不配用的)。
所谓审美,在我的意识里,就是无情。它要隔开一定的距离,抹除掉过分的代入感,对某一个人、某一件事、某一处风景,遥遥相望。唯有这样,那些欢歌与血泪才能流淌成源源不断的艺术之河,哺育万世万代渴望美渴望得眼睛出血的人们。唯有这样,才可以作诗,也可以入画。而也唯有这样,人们才能超越单薄的各人情绪枷锁,仿佛百川入海一般融汇到一种属于全人类的洪流之中。“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一言,不知可否稍稍借用来形容此般?若如此说来,所谓审美,便不该是无情,而是忘情。那么审美,也应当是一件艰难的事啊。
所以我也不太敢说我在“审美”,我大概就只是兴致高昂,乱看乱读吧。看这部96年的电视剧,一开始是为了给自己看《左传》扫盲。对于“无事乱翻书”的我来说,看《左传》最大的问题,其一是语言,有注释虽然能勉强看懂,但一旦提及草木鸟兽宫殿器物,哪怕借助相关阐释资料,毕竟难以想象;其二是人物,姓氏排行称谓,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尤其是家族延续与姻亲关系,谁谁谁又是谁的大舅子,又把女儿嫁给了他什么的(比如秦穆公和晋文公),真是复杂得妙不可言啊;其三是逻辑,春秋无义战,而春秋又多“仁义”,桩桩件件之间被正义掩盖着的微妙的利益关系,是我个人消化不了了(况且史书上的评论也多道德训诫,绝不会扯个势力分布地图跟你细细分析)。影视的可视化带给人这样的便利,它给予模糊的概念一个相对清晰的想象。当然,有不少观点反对过于清晰化,并认为这是文字与影视的最大差别。但是,对于像我这样对那时代完全没有概念、完全无法想象到脑海里只剩一片朦胧的白光的人来说,影视实在是具有它独到的长处。最起码,它可以向你稍稍展示,当年的微风与声响,让你的臆想终于有了可以安放之地。
然而,抱着这样的目的去看时,我发现这部电视剧远远超乎了我的预期。齐桓晋文之事,竟被那些镜头叙述得那样狞厉,那样美丽,那样惊心动魄。在那个礼乐征伐自诸侯出的时代,鸟叫、水漏、乌鸦、夜中火把、拊楹而歌……古诗文与画面互相浸染,辗转多情地还原了一个风雨如晦到了极致反倒生出云胡不喜的时代。
下面我就不专业地讲几个镜头,来安利一下这部良心剧吧。
第一个故事当然是东周的开始,烽火戏诸侯。其实从这里开始就能看出该剧本借鉴的是小说《东周列国志》,到了后面郑伯克段于鄢,以及齐襄公齐桓公的辈分等,证据就更加确凿了。但演义有演义的好处,故事唯有能衍生才是生机勃勃的,诸公暂且默念“郁郁乎文哉,吾从冯梦龙”好了。
这个风雨交加,雨落廊间的镜头,发生在周幽王即位三年后。彼时,泾、河、洛三川地震,岐山又崩,压死民众,压坏民居无数。昔日伊、洛水竭而夏朝亡,黄河水涸而商朝亡,如今周朝的发源之处天崩地裂,而幽王却依然无动于衷,竭民力而极乐。所以天地为之一暗,却也不必真的去拍天崩地裂,仅仅是风雨交加,雨落廊间,便足够暗示“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的巨大悲怆了。
虽然拍的是浣衣,但这意境,依稀是《豳风·七月》中的“春日载阳,有鸣仓庚。女执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
褒姒其人,为了突显其人物形象,该剧作了两大处理。
其一,她不是不会笑,而是此生无可笑。当周幽王质问有谁见过她笑时,虢石父说,他曾偶尔见过一次,那时褒姒望着马车前方的火把微微发笑,那神情之美,非凡人所有。这就让人联想起褒姒入宫之前,是褒珦之子为救其父而把她从乡下带来的。当时的镜头是,她坐在马车上,而他则在马车前方举着火把,牵引着车驾。他走路时曾崴了脚,她想下车帮忙却被阻止了。他说:“要是真能用你救出我父亲,那我可没白在这一路上吃这么多苦了。”而后,她看了看他,微微发笑。那时,夜色浓重,雾气沉沉,整个镜头是冷色的,唯有一把火把,依稀染着橘红的暖色光芒。或许,那个镜头就是她人生的隐喻。她的一生都是黑暗的,褒珦之子就是那一点不起眼的微光。她想下车靠得更近一些,但是却被他阻止了。于是,她就只能在车上遥遥望着那火光,那背影,那距离,终其一生。是够近了,是够看清了,但为什么,就是不能更近了?为什么她的一生,就跟她自己无关了?于是黑夜,无言地笼罩下来了。后来,她做了王后,她的儿子做了太子,她的丈夫为了讨好她,给了她满城的灯火,甚至是满山的烽火,但这夜色却似乎被映衬得更加黑暗了。而这一次,这夜色不是她一个人的,而是整个时代的,所以她像一个厉鬼一样,放肆地笑了。
其二,是引入关于黑马的阴厉传说。幽王之父宣王下葬时,曾有一匹黑马从殉葬坑里一跃而起,从而逃逸。与之相随的是不知何处而来的红衣小儿,在远处唱着“月将升,日将没”的诡异歌谣。而剧中所暗示的,便是褒姒为那匹黑马的转生。除了在色调和音乐上的处理,这集的最后一段褒姒于日落山间大笑狂奔的远景,也在模拟着野马奔腾。褒姒的故事人尽皆知,而能在影视中借用象征与隐喻的手法把这个人物拍得既哀婉动人又阴厉神秘的,再无有超过这一集的处理的了。
这是诗经中著名的《二子乘舟》。毛传云:“宣公为伋取于齐女而美,公夺之,生寿及朔。朔与其母诉伋于公,公令伋使齐,使贼先待于隘而杀之。寿知之,以告伋,使去之。伋曰:‘君命也,不可以逃。’寿窃其节而先往,贼杀之。伋至,曰:‘君命杀我,寿有何罪?’又杀之。”历史不会在意人情的冷暖,它只是一直向前。当两颗头颅一齐掷于宣姜(就是那个被公公霸占的儿媳,详见《邶风·新台》)面前时,没有人在意她究竟是哭了,还是笑了。湖水波光,二子别离,此间一舟,世间一芥。“二子乘舟,泛泛其逝。愿言思子,不瑕有害!”或许,无论如何她该感到一丝欣慰,起码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在临死前仍是如此亲密无间,不曾有二。
隰朋护车这个镜头,应该把整个片段都截出来,连同编钟之乐,一同呈现,方为美哉。隰朋为从鲁军的飞箭下护送囚车中的管仲回齐,便扑到囚车上,用自己的后背撑起一寸安全的天地。囚车悠悠地驶过河岸,夕阳巨大的倒影如同一方灼耀的金鉴,自右而左缓缓映过骈驾之马,赶马之鞭,囚笼之槛,匍匐之人。编钟之声辗转悠扬,敢问天地苍茫,此间何世?
曹刿论战,初三课文,再熟悉不过的篇目。但该镜头却着眼于战后的夜间,鲁国士兵的姿态——引弓弦而为乐。战争结束了,所谓的士兵也不过是普通的凡人。曾经用来射杀敌人的凶器,也可以用来奏乐。还有什么比这样的场景,更能体现“化干戈为玉帛”的么?虽然这样的举动,究竟是赞美,还是嘲讽,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人性极善,还是“杀人在先,礼乐在后”的人性极恶,实在难以辨认。人性叵测,貌是情非,不可依恃。唯有那个士兵在引弦而歌时,在茫茫夜色里低头羞涩的微笑,才给人一丝“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的安然。
齐后庄公如果没有那首歌,大概也就是个屈死鬼吧。而在死前吟诵那首短歌,在等待偷情之人的那种伤感凄迷的氛围下死去,倒是让他微不足道的一生有了一点浪漫的色彩。《左传》中说:“公拊楹而歌”;《史记》则言:“崔杼妻入室,与崔杼自闭户不出,公拥柱而歌”。“室之幽兮,美所避兮,室之邃兮,美所会兮,不见美兮,忧心胡底兮。”闫怀礼老师的声音沉郁深厚,配上竹帘落叶,日影西斜,这个镜头实在叫人沉醉。
除了这几个镜头外,我印象比较深的还有郑庄公“射王中肩”那一段,满室朝臣无一人敢动敢言,画面沉寂,用外面的鸟叫声来做衬托;卫宣公之祸,两颗头颅与吊死尸体的阴影下,只有两个女人的声音,用水漏作底音表现岑寂与冷清;屠岸贾入宫前,从车上下来立刻摔了一跤,抬头听见屋檐上乌鸦的鸣叫,化用“瞻乌爰止,于谁之屋”来暗示人物即将惨灭的结局……隐喻、意境、诗文、故事,相辅相成。虽然在个别历史和文字读音方面存在一些纰漏,但在如今“妖艳贱货”型的历史剧横流的影视界,《东周列国·春秋篇》实在是太值得一看了!
春秋时代的风雅颂,早就随着当年争霸的战鼓,半入江风半入云,飘渺难寻了。但借由《东周列国·春秋篇》中那种纯粹朴拙婉转的东方式隐喻,或者我们还能再听一次,当年的一点乐歌。“室之幽兮,美所避兮,室之邃兮,美所会兮,不见美兮,忧心胡底兮”用来形容当代的我们一点怀古的心情,倒是相当合适的呀。
象春秋时代的人那么有气节的活一回 也真不枉此生
《东周列国》春秋篇,战国篇。我认为,这是新中国历史上所拍最经典,最厚重,最深刻,最有力量的一部历史电视剧!绝世经典,迄今为止无法超越。没有之一。http://www.youku.com/playlist_show/id_2395864.html
小时候电视里居然放这么毛骨悚然的东西……第一集被谶语和褒姒吓尿。编钟、箫的配乐很神秘。齐桓公在蛆里面腐烂的镜头、晋献公占卜。最喜欢伍子胥的故事,有莎剧的感觉。总体线索是王权和诸侯、卿相、士大夫的斗争,礼崩乐坏的加剧。
朴实的剧比起现在过于华丽的包装还是更让人喜欢
真正的历史剧,目前还未有能超越的
春秋300年间,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这是华夏民族历史上痛苦的一页。而霸主迭起,百家争鸣的深刻变革,又使春秋成为无比灿烂的一页。博大精深的华夏文明由此奠基,绵延两千多年的奴隶社会,被它埋葬。
现在还记得第一集里面极其诡异苍凉和复古祭祀下葬仪式,还有最后褒姒的一声狂笑,变身黑马自由狂奔,我感受到导演在尊重历史基础上的自我表达,不愧是80年代理想主义启蒙时代的神剧,完美的融合。现在这样的社会思想背景下,拍不出来这样的剧了。
汗,我从小到大没看过这个……第一集完全是“褒姒真是不食人间烟火,而幽王却只有权”嘛
比起现在这些穿越剧、宫斗剧、为腐女拍的各种剧,这样的历史剧简直就是神坛。
喜欢这种侧漏着血腥的文明肇始,混杂着野蛮与血性的时代颇为震撼。不得不说剧中一票男演员演技太好,剧中穿插着的歌舞也很让人喜欢。看着秦穆公被晋国三代国君戏耍十多年,秦晋之好不过笑柄,难怪自秦孝公之后,秦国把信义和结盟玩的娴熟无比,naive的人还是要学习一个。。。
与郑伯、周王两村长聚众械斗相比,《权力的游戏》也不过尔尔。
1、不是左传国语,是小说东周列国志;2、话剧表演与对白艺术;3、90年代文化热的荧幕呈现,色情、暴力、史诗、浪漫主义、CULT,前几集尤如此;4、连配角都是话剧名角饰演,很带感;5、有些剧集已近乎电影,王绘春再次饰演孔子;6、衣冠仪礼、百姓生活,极尽复现,巨细靡遗,堪为典范;7、下酒佳片。
这是我看过的,最狞厉,最凝重的电视剧,配合我最喜欢的春秋历史。我老想重看一遍,又怕破坏了当年的美好印象,纠结啊纠结。其实我最看这些表现王霸之业,纯爷们儿的电视剧。
小时候总不明白,那时的古人怎么能这样刚烈,说死就死。现在渐渐理解了,于一个礼崩乐坏的时代,死实在是一种解脱。其实道亡了,人也就亡了。
五星不解释!前几集能把人吓死,这才是古风,后面的演员也非常出色,非常大气的一部片子!
当年所热爱过的。
我记得没错的话,该电视剧后来被广电总局以暴力色情之名就封杀掉了。是我迄今为止看过的最好看的国产电视剧。
有点像话剧 但比现在的电视剧抢太多了
超好看,奸情不断
尺度在国产剧里是传奇级别,活埋腰斩五马分尸什么的特齐全。上古题材不过一些理念颇现代。一直记得结尾是一个老头站在山上把一堆书简扔下瀑布,结果看到最后一集也没有,错觉?